第1章
我妈有神经病,每当我爸对我表现亲昵,她就哭哭啼啼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只爱陶茹茹,你只爱陶茹茹!我给你生下两个孩子,你竟然跟你女儿勾勾搭搭的,你竟然背叛我!」
然后,她又指着我的鼻子,用嫉妒的眼神看着我:「还有你!小小年纪又告状又学着勾引大人,我真是上辈子作孽,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我望着早已将我当成假想敌的老妈,很快,我得了“厌男症”。
1
我刚满月的时候,爸爸一边抱着我夸我长得好看、随我妈,一边用胡子扎我逗我玩。
本该是在每个家庭都再正常不过的幸福写照,可我妈却一脸不高兴:「少胡说了,这么小的孩子就能看出来跟谁像了?凭什么要像我?世界上只能有一个我!」
我爸脸色尴尬,在看到我妈严肃的神色和反应后才意识到,她并不是开玩笑。
他只能悻悻地放下我,转而去哄他亲老婆。
我妈脸色这才好看点,看我的目光止不住的嫌弃:「怎么是个女孩呢?怎么能是个女孩呢?算了…拿远点......」
顿时,我像个物品一样,被爸爸请来照顾妈妈的月嫂抱走了。
从出生后到能吃东西这段期间,我从来没有被妈妈抱在怀里过,更没有吃过母乳。
小时候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宁愿用吸奶器把母乳挤出来倒进马桶都不给我吃?
后来才想通,妈妈的心很大,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很友善;她的心也很小,只能容得下爸爸和哥哥,没有我的半点位置。
我开始明白了,我妈从小就不待见我。
为了不触霉头,我只能绕开她,朝着爸爸和哥哥示好,以期自己在家里还尚存一席地位。
可是当我跟爸爸哥哥亲昵的时候,她会对我更差。
上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人欺负我。
我只能去找比我大四岁的哥哥,彼时他才五年级,就把自己吃得圆滚滚的,一个炮弹冲击就能把欺负我的小鬼砸在地上。
他臭屁的帮我解决完矛盾,居高临下的告诉我:「报仇一次五块,不许告诉妈。」
是了,他替我教训完别人是要收好处费的,而这钱,我省吃俭用半个月才能给他。
哥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谁让妈妈,最喜欢的人就是我。」
我家的事迹在小院里流传的特快,久而久之,院里的邻居都知道我们这奇葩的一大家子了。
她们以为我小听不懂,每次我从旁边路过的时候,总会看着我的背影偷偷嘀咕。
一会说我会投胎,爸爸有本事挣钱,听说将来还要开公司创业。
一会说我运气差,摊上这么个重男轻女的妈。
我背着她们咧了咧嘴,她们一点都不了解我家、也不了解我妈,我妈根本不是重男轻女,她就是觉得我抢了她的位置,单纯的讨厌我罢了。
因为她会对各种亲戚家的女儿,诸如表妹堂姐什么的使出自己的母爱光环,打造人设,甚至克扣我的钱去给她们零花,也会给她们好脸看。
这是我从没得到过的。
2
为了让妈妈能多喜欢我一点,我开始向着全能的方向前进。
我去了爸爸给我报的舞蹈班,尽管我大骨架、身子骨硬的像别了钢板,被老师说根本不是跳舞的料......
我去了爸爸给我选的围棋班,尽管我看到那些黑黑白白的圆棋子就头疼,它们在我眼里,只是不同颜色的旺仔小馒头......
可如果学这些能让我妈觉得【没看出来啊,我女儿也是个多才多艺的,将来能怎么怎么着…】,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别人练俩小时,我练一天。
为了下棋,我抛弃了所有别的娱乐活动,把《围棋入门》背了个滚瓜烂熟,整天跟黑白两色过不去。
为了跳舞,我一粒米都不敢多吃,最喜欢吃的是清水煮菜蘸辣椒粉。
可我怎么会记不得呢?
我随我爸,不能吃辣。
起初吃辣还会胃疼,可后来吃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开始一跃成为班里一字马下的最快的、绷脚绷的最好的、身子最软的。
为的就是老师能在我妈偶尔接我时,夸夸我,也让我给她长长脸。
舞蹈老师对着我妈夸我的时候,我妈当着所有人的面,淡定的保持着一脸笑意说:「您过奖了,这孩子平时回家也不练习,在家躺着动都不动,能有现在的成绩除了一点点天赋,都是您在课堂上的教导......」
我迎着大家鄙夷的目光,脸迅速羞红了,接着瞪大了眼睛看她。
很难想象,她这么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我的努力全都抹杀了。
如果不是夜以继日的练习,我又怎么能弥补得了身形上的欠缺?
可我的努力在我妈眼里,什么都不是。
老师也难以置信的看着快钻进地缝里的我,道:「不能吧,茹茹妈妈,我看茹茹的样子很明显是下了苦功的......」
我妈撇了撇嘴:「她是我生的,我还能不知道?她就是想博得大家的关注......」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老师看我脸色不好也赶紧转移了话题,赶紧让我妈把我接走了。
回家以后,我因为年纪小和委屈,忍不住跟下班回来的爸爸哭诉。
话音刚落,我妈就冲过来揪着我的耳朵:「小小年纪就会告状了?你这死丫头,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我呢!」
我爸一个闪身把我护在怀里:「秀雅,你疯了?平时对她一般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开始在外人面前说她不好了?别忘了,就算再不好也是你生的!」
我妈看我爸把我抱在怀里,疯了似地上前扯着他:「撒手!我让你撒手!」
我爸不想**我妈,只能暂时松开我。
我害怕极了,妈妈现在的样子很像白雪公主里的老巫婆,她眼里流露出的浓浓戾气,能看出来是真的恨极了我。
她突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只爱陶茹茹,你只爱陶茹茹!我给你生下两个孩子,你竟然跟你女儿勾勾搭搭的,你竟然背叛我!」
她又指着我的鼻子:「还有你!小小年纪又告状又学着勾引大人,我真是上辈子作孽,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勾引?勾引是什么意思?
难道爸爸抱抱我,我就“勾引”爸爸了吗?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爸只能一边抱着她安抚她,一边试图跟她讲道理:「秀雅,你不能这么说孩子,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
她用嫉妒的眼神看着我:「小?我看她一点都不小!人家说得对,她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凭什么我小时候努力很久只能得到爸妈一句冷冰冰的“你这个小孩除了成绩好一点,其他一无是处”,而她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夸奖?凭什么她将来能想干嘛干嘛,而我就这样了?」
「我的人生已经烂得拿不起来了,凭什么我生的孩子可以踩着我的过去飞黄腾达?」
爸爸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任由我窝在角落里听妈妈字字诛心的抱怨…
3
晚上,我爸趁我妈睡着了,偷偷跑进我的卧室跟我谈心。
他敲了敲门:「茹茹,睡着了吗?」
我翻来覆去的根本闭不上眼,满脑子都是妈妈的那些话,原来她竟然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见不得我好,原来这世界上真有妈妈会天生的讨厌自己生的女儿。
得到允许后,他顺着门缝溜了进来。
爸爸坐在我的床边,摸着我的头发,象征性地给我掖了掖被角:「孩子,别怪你妈,她小时候的事你还不知道吧?因为她是个女孩,你姥姥姥爷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真的瞧不起她。你敢相信吗?一个到了结婚年纪的姑娘,身上穿的竟然还是别人不要的衣服。」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妈从小在家被打压惯了,现在只能把注意力转到你身上了......」
我懵懵懂懂地听着,好半天才说:「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哥哥呢?因为他是男孩所以逃过一劫了吗?还是妈妈看到我,就想起小时候那个被针对的自己了?
爸爸没吭气,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
我想,姥姥姥爷讨厌妈妈,妈妈就学着也讨厌我,那我呢,将来也要学着讨厌自己的孩子吗?
不,我不要跟妈妈一样。
我闭着眼,咽下那些委屈的眼泪,睡意朦胧间发出了呢喃声:「不,我以后绝对不会像妈妈一样。」
爸爸一愣,继而眼眶也红了,倒退着离开我的卧室。
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主动跟爸爸、哥哥有过肢体接触了,因为妈妈会不开心。
一直到初高中那段时间,我整日整日活在妈妈的阴影下,开始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能接触,有段时间,甚至得了很严重的厌男症。
我见不得男性同学,见不得男性老师,甚至看到他们就会觉得他们脸上写着“严禁靠近”几个大字,身上开始爆起一片片的鸡皮疙瘩,我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我妈开始肆无忌惮的嘲笑我,她到处跟别人说我精神有问题,说我心里有病,可她不想想,我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呢?
为了印证妈妈的话,我开始把自己已经发育的身形束起来,每天带着帽子和口罩上课,在同学眼里是个特立独行的怪人,大部分人都没见过我的脸,学校里都说,我丑的不能见人。
大家开始远离我,没人跟我做朋友,我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和校园暴力,可我都能忍。
尽管我已经把自己打扮得严严实实,活像个阿拉伯人,但那场噩梦还是没能放过我。
4
雨天、乌云、阴沉沉。
这是我最讨厌的天气,因为被风吹斜的雨水会在不经意间把我的帽子口罩弄湿,这样回去还得换,我没有足够多的帽子可供自己轮着戴。
放学后,我走到没人的地方松了口气,把头上脸上的束缚都取下来塞进书包,猛猛吸了几口雨后泥土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样的味道了,打上伞开始一个人慢慢往家走。
我很喜欢放学的路,因为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路。
爸爸要接我,妈妈不让,她说我长大了,也应该得到锻炼了,可她上下班还得要爸爸去接。
哥哥要等我,妈妈也不让,她说哥哥快高三了,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人和地方上。
我怎么会不明白呢,我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
走着走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鞋,是一双翘边了的皮鞋,看起来穿了好久,又像是从垃圾桶里捡起来别人不要的鞋。
皮鞋说话了:「小姑娘,你知道东四路怎么走吗?」
东四路,那不就是我家附近吗?
我后退了一大截,跟他保持很远的距离,才用细若游蚊的声音说:「直走右转…」
男人突然靠了过来,一只手拽起了我的伞面:「你说什么?雨太大我听不清。」
我受惊似地抬头,正好撞在他眼里。
就那么一瞬间,男人握着我伞面的力气更大了,像是要掀翻似的,我吓得赶紧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对男性的恐惧让我没来由的害怕,我甚至甩掉了伞想跑,可他手腕一转,死死的抓着我:「看不出来啊,庆阳一中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我去你们学校问问,你是哪个班的?」
我在雨里疯狂嘶吼:「放…放开我!」
他猛的将我推在墙上,一把摁着我就拽烂了校服拉链:「放开你?」
我浑身开始止不住地发抖,身上也没了力气,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击和防守。
我甚至开始想,如果我死了以后,妈妈会怎么做?
她会穿上红衣开始庆祝我的死?或是为了在大家面前装样子给我哭两声。
空气渐渐稀薄,鼻间充斥着是男人的恶心味道,我开始干呕,开始疯狂大叫大笑。
男人本来试图摸向我的手顿了顿,震惊的看着我:「你…你笑什么?」
死吧,大家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