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夏偷偷冒了个头,天色暗得一日较一日晚,悠长的暑假在今日拉开序章。

黎婳不想叫晏欢为自己忧心,又陪着她逛了会街把人哄开心,踏着亮起的月色回到御庭。

别墅的大厅里水晶吊灯璀璨流光,一个身着浅灰职业装的貌美妇人坐在欧式风格的沙发上,正翻阅着一份财经杂志,价值不菲的女士腕表表盘泛着银光。

“妈妈。”

黎婳走上前。

妇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保养得当的脸上不见岁月蹉跎的痕迹。

正是温家的女主人,温氏集团现任执行总裁,苏阑。

“过来坐。”

苏阑合上杂志,随手放到身前的茶几。

黎婳看到她的动作,明白她是特意在等自己,缓步走到她身侧坐下。

女孩穿着水蓝色连衣裙,花边吊带攀附着瘦削的肩,玉白的肌肤在灯下泛出光泽,坐下的时候脊背仍旧挺得笔直,像一株亭亭净植的花。

“最近和盛琅相处得还好吗?”

自两月前两家人会面后,苏阑时偶尔会问起两人的相处。

黎婳一如往常,乖巧地回答:“还好,不过盛琅哥最近好像有点忙,给他发消息他总是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我。”

苏阑眼波微动。

“听说盛世有意向调他进总部,他最近应该是在准备集团考核的事情,抽不开身,事业刚起步的时候是这样的,忙起来的时候分不开身,这一点你多体谅。”

黎婳点点头,乌润的眼眸像浸过山泉,剔透漂亮。

尽管黎婳表现得顺从,想到不久前收到的信息,苏阑微凉的目光仍带着细微的审视。

“盛家这一支得了主家的认可,盛琅以后前途无量,成就必然不会小,京城年轻一辈里,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

“我看他是个知道分寸的,以后你们俩成了家,他不会让你在外人面前受委屈的。”

浓黑的长睫轻轻颤,就荡出一片细碎的光晕。

黎婳唇角微翘,又飞快收敛,小女儿情态表露无遗,嗓音轻缓:“我明白的,妈妈。”

苏阑露出笑意,“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张妈在给你炖燕窝,吃了再睡。”

“好,妈妈早点休息。”黎婳站起身,“我去琴房练会儿琴。”

苏阑点点头,温声嘱咐:“别练太晚。”

黎婳刚走到楼梯口,又听到苏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婳婳。”

“妈妈?怎么了?”黎婳转过身,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指尖粉色褪去,压出一点点雪色。

“没什么。”苏阑笑了笑:“就和你说一下,你选的去你华姨生日宴的礼服做好了,我叫人明天上午送来,你先试试看合不合身。”

黎婳抬起指尖手,轻声应道:“好。”

看着黎婳走上楼,苏阑收回视线,拿过沙发一旁的手机。

短信第一条,是一个查不出IP的陌生长号发过来的四张照片。

长按屏幕,弹出操作界面。

苏阑面色冷然,精心描画的长眉微蹙,指尖落在屏幕上点了又点,最终按下删除。

一切了无痕迹。

她背靠着沙发,仰起头,轻吐出一口气,神色莫名。

黎婳走到琴房,房门闭合,光亮被遮挡在身后,她脸上浅淡的一层笑意也跟着隐没在暗色。

夜色沉寂,潮水般的黑色张牙舞爪朝她生扑过来,顷刻间就将她纤弱的躯体吞没,像她刚被带进温家的那个晚上。

她和弟弟是烈士遗孤,在大伯家养过一年后,因为一些原因又被温家收养。

这件事在当时热闹过一阵,天天见报,茶余饭后谈的都是关于黎父黎母因公殉职的事迹,以及关于两姐弟动向的消息。

办完收养手续来来到京市的那天,她被带到温氏旗下广告部的摄影棚,拍下一组照片。

之后,她和弟弟被带回温家,做了温家二小姐,小少爷。

她的照片被印在温氏旗下主推的一款饮品上,刚上线就卖断货。

不过短短数月,一家破产边缘的企业扭亏为盈,杀出一条血路,自此成为京市区乃至半个中国饮品行业的龙头老大。

苏阑也从温氏副总一职晋升为执行总裁,名利双收。

十岁的她懵懂无知,以为得到一场救赎。

二十岁的她早已看得分明,所以平静接受。

只是她总是想起苏阑在街上牵起她时手的温度,是令人怀念到想要落泪的暖。

十年了。

也不知道,今年春日,小院的梨花开得好吗?

晏欢的电话适时打进来,拉回黎婳纷乱的思绪。

她心里记挂着这事,迫不及待便单刀直入:“怎么样婳婳!阑姨她怎么说呀?”

下午的时候她叫家里最会扒料的狗仔把盛琅查了个底朝天。

他风评极好,少有爆料,但业内消息互通有无,这一查,倒真叫狗仔扒出来些东西。

证据不多,三张照片,三个女人,足以叫她气得恨不得提刀剁人。

知道好友的难处,晏欢斟酌了许久,叫她家公司的金牌娱记把盛琅胡来的照片透露给苏阑,想让她看清盛琅私下的荒唐,打消让黎婳和盛琅联姻的念头。

黎婳心里揣着答案,劝说无果,知道她家公司的人做事手段利落干净,就由着她来了。

苏阑或许会起疑,但这京市想要和盛家攀亲的人、不想两家达成合作的人并不在少数,她对家里的安排表现得又一贯乖顺,这不算引火烧身。

“没说什么。”

黎婳眨了眨眼,像是怕晏欢忙活一场后失望,说得平静。

“婳婳。”轻轻一声饱含失落的呢喃后,对面沉默了很久,轻声道:“把弟弟接出来吧,我偷我爸的钱养你们。”

黎婳轻笑一声:“胡说什么呀。”

打开琴房的灯,骤然亮起的光线映出她璨如夜星的双眸。

“欢欢……”黎婳对苏阑没有怨言,所以一时间也词穷,顿了顿,温言宽慰她。

“婚事也不是现在就定了,还有时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转机了呢。”

两家合作具体事宜还没有谈妥,所以婚事不会这么快敲定。

“都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事情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于她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别担心我……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只能嫁给盛琅,他这个人吧,面子上总是过得去的,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这样,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对我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从来就没有很贪心过。

即便最后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也远胜从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