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我病得更重了。

前段时间是偶尔咳血,现在演变成了日日咳血。

要是哪一日还未咳血,我都会觉得奇怪。

这日,咳得更严重,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身边的宫人焦急的团团转。

宫门外是沈鹤派来时时刻刻看守我的护卫。

我的贴身宫女阿容,正跪在大雨里。

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锁起来的朱红宫门。

哭喊着求护卫给我请太医。

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那些看守的护卫听着阿容的哀求却无动于衷。

我想自己上前去教训教训那些护卫,我虽被禁足宫中。

但皇后也不是谁都可以冒犯的。

阿容的声音听的我心烦。

左右不过是个咳疾。

细细养着想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请了太医,这中宫恐怕又要闹腾起来。

我知道阿容对我的忠心,旁人劝她,她肯定是不愿听的。

我只能自己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冒着大雨出去哄她。

「没事,本宫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必麻烦太医。」

「本宫想喝你亲手炖的梨汤。」

阿容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只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撑着伞扶我回去。

又过了些时日。

我听宫里负责膳食的小太监说闲话。

「皇贵妃专宠多日,朝堂上多位大臣颇有微词。」

姜清晚复宠的速度倒是快。

「皇后娘娘的中宫恐要变冷宫,我们少不得要跟着受罪,被人看不起。」

......

他们一回头,就看见我站在门口那听得津津有味。

两个小太监吓得腿直抖,跪着向我求饶。

我笑了笑,没怪他们。

只笑着说:「麻烦你们帮我拾一些御花园那边的萱草花。」

说完我从袖口里拿出一把金瓜子,赏与他们。

算是他们的报酬,也算是连累他们被人看不起的补偿吧。

负责膳食的小太监每日可出宫门一趟,去取一些必要的食材。

我就坐在膳房门口等啊等,竟等到了黄昏。

才看到两个小太监前勾着腰的身影。

我不禁笑了笑,他们俩活脱脱的像做了贼的小老鼠。

他们真的做了贼。

他们给我的萱草花是罕见的红色。

而我种在御花园的萱草花是最常见的金黄色。

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问他们:「怎会是红色?」

他们两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有些烦躁,准备吓吓他们。

于是我冷着声音。

「不说清楚,你们俩等着脑袋搬家。」

我虽被沈鹤幽禁在这宫里。

但处置几个不说实话的小太监也说得过去。

两个小太监又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了一会。

年纪看起来比较小的那个才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颤颤巍巍的,显然被我吓到了。

「娘......娘,御花园的萱草花都被皇贵妃下令......砍没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问。

「红色的萱草花又是从何而来?」

小太监颤抖着声音继续回。

「我和哥哥在夏答应那......偷的。」

我怒极反笑。

「为何要偷人夏答应的花?」

年纪小的小太监抿着唇不说话了,那个年纪大点的太监开口。

「奴才怕娘娘......您难过......」

是啊,皇后娘娘亲手在御花园种的花,皇贵妃说砍就砍了。

皇后娘娘怎么会不难过呢?

我摆摆手,不再问下去。

我把袖口里剩下的金瓜子全赏给了他们。

御花园里的萱草花是我亲手种下的。

而萱草花的种子是我母亲亲自向佛祖求来的。

多月前的我也曾靠在母亲的膝头,问她。

为何不求平安符,玉如意呢?

母亲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发。

「因为你总爱跑出去,母亲有时候想见你一面都难上加难。」

「母亲想见你的时候,就种一颗萱草花花种......」

我告诉母亲,等她种上60颗萱草花花种,我就不会再跑出府了。

那时候,我正忙着帮沈鹤夺嫡,少不得要早出晚归甚至不归。

有时候甚至会添上几分伤来。

母亲体弱多病,但不糊涂。

她似乎知道我在做什么。

但她没有过问。

母亲只是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说。

「母亲知道我们阿宁是个有想法的姑娘,这区区后宅又怎会是阿宁的天地。」

于是母亲她一步步地走了上千层的长阶,走得双腿膝盖肿大。

也要为我求得这保平安的萱草花种。

每诚心种下一颗花种,我的平安就多一分。

深宅里的夫人也许什么都会怀疑上三分。

唯独在护儿女平安这件事上深信不疑。

终于,沈鹤成了夺嫡的最终赢家。

我换回姜府嫡女的身份赶回家中。

姜府却挂上了大片大片的白。

我随手抓住一个小厮问。

「谁过逝了?」

小厮向我作了个揖,面带沉重。

「姑娘节哀......」

我失了心神,感觉心再一次纠在了一块,喘不过气来。

我冲进母亲的院子里,看到了母亲院前的那片土地。

微微下陷的土坑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那里。

土坑里埋的是保子女平安的萱草花种。

原来母亲已经等了我这么久吗?

泪水模糊双眼,我没有勇气去数那里到底有多少个土坑。

我也没有勇气,再去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小姐,夫人生前交代我将这些给您,还说,生死由命,小姐不必介怀。」

我接过盒子。

里面是成沓成沓的银票和一包萱草花种。

我带着盒子去找父亲,问他。

「为何不告诉我母亲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连这个秋天都撑不过来了吗?」

书房里的父亲沉吟一瞬后,神色沉痛地告诉我。

「阿宁,你从趟上了皇家的浑水的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你注定不可能毫发无伤的退出来。」

「你父亲我身在朝堂,又位居左相,你身为姜家嫡女,你我父女一体,不知要被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

「只可惜了谢家那孩子,年纪轻轻......」

......

「心狠方能成就大事。」

原来父亲也一直知道我在做什么啊。

是啊,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可是左相,各家都要拉拢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