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我终于又见到了裴彻。
他看见我略显意外,很显然,柳竹颜没告诉他我会来。
许久不见,他和我记忆中差别不大,倒是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诧异。
我知道,是因为我的脸。
军营三年,我的脸早就破相了,尽管用了药,但还是留下了一条长而丑陋的疤。
他微微皱眉,眼里闪过怜惜:「许久不见,阿辞,你的脸?」
我正要开口,柳竹颜就已经走了过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夫君。」
那丝怜惜瞬间消散,裴彻转头对柳竹颜露出笑容,语气温柔:「来了。」
柳竹颜的目光在我脸上稍作停留,故作好奇问:
「崔夫人的脸这是……」
裴彻看我一眼,先一步替我答了:
「无妨,一点小伤罢了。」
说罢,他揽着柳竹颜走远,只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
小伤?可我的脸,明明是因为他才毁的。
三年前,他曾满心愧疚地对着我发誓,说一定会接我回家。
因为这句话,我等啊等。
无数次从绝望中撑了下来。
如今裴彻竟用一句「小伤」带过。
看着他们的背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抽离,我闭上眼睛,强忍下哽咽。
这场宴会吃得我味同嚼蜡,直到柳竹颜点了我的名,说想看我跳舞。
跳舞在盛国是下等乐妓才会做的事情,而我并非乐妓出身,从前学跳舞也只是为了讨裴彻开心。
柳竹颜要我在大庭广众中跳舞,无非是想羞辱我。
我愣了几秒,转头去看裴彻。
他似有些不忍,却没有为我解围的意思。
我攥紧手心苦笑一声,抬起下巴,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倔强:
「我跳不了。」
柳竹颜没想到我会当众拒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为何?」
「因为……想不起来了。」
我没有撒谎。
从前在府中,是因为裴彻爱看跳舞,我才特意下了功夫去学。
可在景国的那三年,我时常被逼着穿上暴露的衣裳,在军营男人们垂涎的目光中起舞。
那是我最不想触及的回忆,我强迫自己忘掉。
自然,也忘了如何跳舞。
我愣神的片刻,柳竹颜已从裴彻的怀里坐起来,满是玩味地看着我:
「听闻景国人能歌善舞,我以为妹妹去的那三年,学了不少本事。」
她说的似是无意,却如同惊雷炸响,重重地击打在裴彻心上。
是啊,谁能接受自己的女人,在军营里被无数男人看过睡过呢?
在那样的地方,跳舞就是娼妓取悦男人的方式。
裴彻显然想到了这一点,抿唇居高临下望着我,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冷意:
「以后在府中,不许跳舞。」
柳竹颜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但她仍不罢手,对着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意会,故作不小心将酒撒在我身上。
「啊,夫人恕罪,奴婢帮您擦擦吧。」
她一把将我的衣服扯开,露出了我满是伤痕的身体。
「她就是那敌国的娼妓!你看她身上!」
「这般肮脏的人,怎么能当太子侍妾!」
大殿里众人窃窃私语,还有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种感受让我没由头地有些发慌,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
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好像还身处景国军营的地狱中那般。
我下意识去找裴彻,却只看到他拂袖而去的背影。
宴会不欢而散,我摸黑往自己的院子走,恰巧碰见迟迟而来的齐王裴衡。
我此番回京,多亏有他相助。
他与裴彻不同,除了必要时领兵出征,平时都醉心于诗书上。
在一众皇子中,是最随性的。
我向他道谢,他却毫不在意,说举手之劳而已。
看着我单薄的身体,他忍不住有些担忧:
「崔姑娘的病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