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天成二十九年,八月廿二,远京城。

安王世子唐清哲与永平公主唐昕私通,乱大祈与丹柯和亲之计,处唐清哲以枭首之刑。其父唐载贤教子无方,夺安王之位,处以流刑,并其家眷,发配至玄水州娄雪县。

囚车从大理寺狱出去,要绕道先经过南市,而后从外城北侧的明光门离开。

薛小莞蓬头垢面,带着枷锁和镣铐,站在囚车里,看着往来的百姓们驻足、怒骂出声。

在薛小莞前头还有两辆囚车,一辆关着薛小莞的公爹,一辆关着她婆婆。被判了流刑的人,日行五十里,大都在路上就死了,哪能有囚车可坐呢?只因为那皇帝老儿杀人还要诛心。

今日是唐清哲被行刑的日子,南市是这远京城里最热闹的集市,他就是要在那里被斩首。圣上就是要他最亲近的人,眼看着他的人头落地,所以他的老爹老娘,以及他的发妻薛小莞,才能少走这么一段城内的路。

唐清哲和永平公主在公主府内行苟且之事,却被作为使节进京准备迎永平回丹柯的麾逻公主发现的那天,圣上大怒——和亲拖了三年,眼瞧着永平就要嫁了,却被唐清哲一手给毁了——他登时就要斩了唐清哲的头,要不是司天台的人苦苦哀求,说秋分之前不能斩人,七皇子信王又说事有蹊跷需要查办,唐清哲恐怕都活不到这时候。

不过再怎么拖也没有用处了,这不,秋分刚过,唐清哲的脑袋就要掉了。

唐清哲要死,薛小莞觉得他活该;可是自己要死,薛小莞就不太乐意了。薛小莞分明就是被牵连的,娄雪县是个鸟不拉屎的地界,如今她又怀着孩子,流放的路,估计是撑不下来的。

囚车在吱呀声和叫骂声中来到了南市,因为拥挤的人群行得越发艰难,薛小莞头上也多了不少菜叶子。等来到最拥挤的地方时,薛小莞微微抬了抬头,便瞧见了她的夫君唐清哲。

他此刻微微垂着头,跪在那行刑台上,等候着“吉时”到来。他原本顺滑的发丝如今凌乱不堪,或许是顾及他曾经安王世子的身份,狱里他没受什么苦,原本俊朗的脸上也不过多了些污垢,只是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薛小莞曾经喜欢的那种书卷气和少年气了。

昨日刚满二十二岁的皇亲贵胄,只因那一夜沦为了将死的阶下囚。

薛小莞其实是不恨唐清哲的,当年若不是自己凭借所谓的救命之恩对他死缠烂打,他的心悦之人又与他同宗同族不得通婚,她一个小地方来的县令之女,凭什么能进得了那高门大户?怪只怪她太贪心,高攀了他还想要他的心,敛了自己的性子去讨好,然而一个乡野丫头,怎可能比得过京城贵女,又怎可能比得过公主。

薛小莞顶多也就是怨,怨他竟与早就定下的和亲公主私通,怨他将自己的真心践踏,怨他害得自己早早就要因流刑而死,便也再无其他了。

若是人生可以重来一次,薛小莞定不再缠着嫁他。

时辰已到,刽子手高高举起刀,闪出寒光来。出了神的薛小莞被那光刺了眼睛,回过神来,看到的是血溅了四周。她下意识地别过眼去,不愿再看,也没能来得及细想,临死之前的唐清哲,怎么就对着自己露了个笑出来。

周遭竟似有寒风凛冽,腹中突然一阵疼痛,薛小莞被痛得睁不开眼睛,再站不住,哐当倒了下去。

天成二十九年,八月廿二,安王世子唐清哲被处以枭首之刑,血溅刑场后,大片的黑云突然向着远京城直直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明明是秋分刚过、天气才将将开始转凉的日子,不知怎的,竟然飘起了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