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淡化

他成了跑去落水现场最前面的那个人。

看着地上跟死狗一样躺着的汪悠明,他突然明白,汪悠明碰瓷,他被阴了。

汪悠明装死。

这个道理不要太简单,若是在战场上,他和汪悠明同时执行命令冲向敌人雕堡,汪悠明突然倒下,他就成了唯一堵机枪眼的战士。

张副部长识破了汪悠明的卑鄙行径。

问题出在,救人要紧,明知汪悠明装死,他没有时间停下来揭穿。

就算他揭穿汪悠明卑鄙行径,落水者因延误施救时间溺水身亡,事件传上网络,他一样身败名裂。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重于泰山,他必须先救人。

张副部长也想跑去河边跳下河救人,然而,他如何不知道自己。

他会游水,讨老婆后身体亏损,看到河水身子发冷,距今三十多年没在野外下过水。

何况他身体虚胖,没有力气,跳进水里被落水者缠住,只能与落水者共赴黄泉,根本没有救起落水者的能力。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死了,谁去揭露汪悠明临阵装死的卑劣行径。

张副部长愣在汪悠明面前。

他距离水边不过五十米,落水者在河里挣扎沉浮,情况危急。

你会装死规避危险,老子未必不会装死,张副部长头脑急速运转。

转眼间他已想好退路,事后有人质疑,两人撞在一起是事实,可以互相做证。

你碰老子瓷、老子也会碰瓷,他身子一歪……

汪悠明、张部长跑出院门撞在一起,叙述起来慢,实际时间前后不过两秒钟。

张副部长就要倒地。

“嗖!”一个身影掠过张副部长身子,跑向清江河,快似疾箭,只留下残影。

“扑通!”身影跳进河里,扑向落水者,手伸进水中一把抓住落水者,抱进怀里转身回到岸上。

岸边已经跑来许多人,目睹见义勇为全过程。

张副部长看清楚了,落水者是小孩子,小孩在水中距离岸边四、五米样子。

人已经救起来,不需要自己跳河,张副部长赶紧跑去河边。

“小孩得救了,谁是家长,还不来感谢这位叔叔!”有人大声叫喊。

镇机关后院门跑出许多人,有人认出见义勇为人是报到上任的吕副镇长,他手上抱着的溺水小孩是镇妇联谢主任的四岁宝贝儿子洪小军。

有人高声叫喊:“谢主任,你儿子被吕镇长救起来了,还不赶快过来!”

“我儿子怎么了!我儿子怎么了!”后院门跑出一个神色惊慌女人,三十来岁,齐颈短发,上身碎花衬衣、下身折叠裙。

看见吕军手里抱着的儿子,她嘶叫“小军——”飞身跑向吕军。

跑到吕军面前,双手抢过儿子,害怕丢失一样紧紧抱在怀里:“小军,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你要是有事,爸爸、妈妈都活不下去……”

看见永加县的名人谢蕙莲,吕军这才知道,他救起的是戍边英雄团长的儿子。

洪小军也就呛了几口水,刚救起来时吓懵了,现在已经回过神。

见妈妈抱住他,双臂一下子抱住妈妈,“妈妈”叫一声,回头看向救他的吕军。

吕军说:“没事了,就呛了水,赶快回家换衣服,别凉着了,记着去看医生,检查下伤着哪儿没有。”

“吕镇长,小军是他爸的命,要不是你……”谢慧莲吓坏了,随即哭起来。

她抱着儿子给吕军深深一鞠躬,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停住身体,对一年轻人说:“小宋,找套衣服给吕镇长换上,谢谢了!”

小宋说:“谢姐放心,吕镇长交给我了!”

谢慧莲抱着儿子跑得没影。

不是她不管救她儿子命的大恩人,是她儿子水湿淋淋一身,必须换衣服,还得上医院检查身体,儿子是她和老公的命,不能有丁点闪失。

老公戍边,四十多岁才有儿子,比宝贝还宝贝,若有闪失怎么给老公交待。

张副部长已经跑到吕军身边,对吕军说:“小吕啊,今天要不是你……”

“张部长,”吕军到也坦然,“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跟我一样。”

张副部长心说,汪悠明遇到装死,才不跟你一样。

人已经救起来,汪悠明还装死没有意义,他赶紧爬起身跑到张副部长身边,一脸的着急表情,耗子眼睛惊惊慌慌四下张望:“张部长,听到呼救我第一个冲出院门,冲向河边,不知道谁把我撞得失去知觉……落水人在哪里?落水人在哪里?我要跳到河里救人!”

“这个时候你要跳河救人,还要不要脸!”张副部长心骂,没给汪悠明好脸色,他看着汪悠明表演,恶心至极。

汪悠明假装看不懂张副部长脸上表情,继续道:“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猛然想起有人呼救落水,一个鹞子翻身跳起身,箭一样跑来河边。可是我总觉得哪点儿有些不对劲,我刚跑出院门时,没见着河边有人啊,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人,怎么回事张部长!”

张副部长实在是受不到汪悠明的表演,瞪眼汪悠明,转脸看向吕军,感慨道:“年轻就是好啊,有力气、会游泳,遇到有人落水扑通跳下去。”

“我不会游泳,张部长。”吕军道,因为不会游泳,他回答时还面现腼腆。

张副部长大睁惊愕眼睛,愣愣的看着吕军:“你不会游泳?”

“嗯。”吕军点下头。

“你还敢跳下去?!”张副部长一脸的不相信。

浑身水湿淋淋的吕军怔怔的看着张副部长,心头一跳,恐惧从心底升起。

他并不清楚河水深浅,也没想过河水要淹死人,只想着救人,跑到河边一下子跳进河里。

回想起来,他听到呼救声,第一反应循声往河边方向跑,超越许多人跑出院门,见河里有人挣扎沉浮,嗖嗖嗖嗖跑到河边扑通跳下去。

他只想着救人,没想过河水深浅,经张副部长问,这才意识到若是自己双脚踩不着河底,河水淹没头顶,他不但救不起落水人,自己也要搭进去。

他内心的恐惧一下子深入到血液骨髓,身体打个寒颤,面色顿时惨白。

他如何不明白,双脚若是踩不着河底,这会儿已在河里变成尸体,要想回到岸上只能等着捞尸队到来。

谁不怕死啊!

谁愿意去死啊!

自己还是冒失了一点。

吕军后怕,身体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张副部长问,发现吕军身体不对劲。

吕军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当然不能讲自己内心恐惧引起生理反应,而是说:“刚从水里起来,风一吹,感觉有点冷。”

张副部长看看天,虽然临近深秋,太阳高照,气温不太低,他问:“是不是有点后怕。”

“不怕,真的不怕。”吕军如何不知,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说害怕有些丢脸,“我跳下河脚板踩着河底,也没觉得有什么危险,况且落水人是小孩,也没怎么吃力就救起来!”

吕军回张部长话时,舌头在嘴里打绊绊,话都说不怎么清楚了。

汪悠明一旁惊愕无比:

“你跳进河里踩着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