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心虚

“带包袱去市里咋了?我去市里一天了,万一赶不上车,不得住一天才能回来啊?”

李秀英一听母亲问这话,心里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哪有母亲看见女儿带着包袱从市里回来,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而是质问的?

是的,拉住她的妇人,就是她母亲王翠花。

客车下车的地方在村西头。

她娘家李家就住在村西头,而夫家张家住在村东头。

所以,她下客车后回张家时必定会经过娘家。

可她没想到,母亲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上辈子,她是个傻的。

看不出母亲偏心,可如今重活一辈子,她也看明白。

可越明白,李秀英越不想去再深想。

她怕,深想后的答案,自己接受不了。

王翠花四十岁,但早晚上地干活,风吹日晒的,看起来仿佛五十岁。

而且她常年皱眉,一看就是个脾气火爆,性格急燥的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李秀英没有嫁人的时候,没少挨王翠花笤帚疙瘩的打。

但这一次,她听见李秀英的质问,居然没有上手。

而是大声道:“你还知道你了去一天啊?死丫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跟人跑了呢。”

闻言,李秀英猛地抬眸,犀利的视线盯向母亲。

王翠花却不敢和女儿对视,眼里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心虚。

她还知道心虚?

李秀英冷笑,“当妈的说自己的闺女跟人跑了,你也是头一份了。”

说完,她不等王翠花回答,就转身走了。

王翠花狠狠瞪着李秀英的背影。

按着王翠花以往的脾气,早就开骂了,可今天她这是心虚,哪里敢骂,只能不敢地让李秀英离开。

而往张家走的李秀英,听着没有一点咒骂的身后,忍不住心寒。

她与周兴泉私奔,母亲可能是背后推手!

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名声败坏,能对她,对这个家有什么好处?

……

李秀英走到张家的栅栏外时,正好碰到一个面敛黑瘦的小伙子从里面推开门走出来。

小伙子看到李秀英没有说话,先抹出一抹真心的笑来。

“嫂子回来啦,正好家里要吃饭,快进屋吧。”

这人正是李秀英的小叔子张建设。

张家只有两个儿子。

李秀英的丈夫张建平是老大。

还有一个小儿子,就眼前的张建设。

和张建平读到高中毕业不一样,张建设只念到初中毕业就在家里务农,十八岁时娶了同村的夏如金。

现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张庆龙,是张家唯一的孙子。

张建设为人憨厚,只张家唯一真心把李秀英当家人的人。

李秀英笑着对他点头。

“回来了。”

“你又要喂马去?吃了饭再去吧,大冬天的,饭菜冷得快。”

“没事,嫂子先进屋,我去去就来。”

张建设憨笑离开。

李秀英带着笑进屋。

却没有去前屋,而是先回了小后屋。

和村里大部分人家一样,张家也是三家泥草房。

一间前屋,两间厢房。

一进院子,就是左右两口大锅,两边各是一间房,但张家还分别在东西房后头,隔出来的两个小后屋。

但李秀英住的,是在北边又中的其中的一间。

其中,西边小屋,做了小仓房放了杂物。

东边小屋就给李秀英住。

当初张建设结婚早,就先在西屋结婚。

李秀英嫁过来之前,李家老两口说要移到小后屋把东屋给他们腾出来结婚。

可结果也没有腾。

张建平又常年不在家,最后就成了李秀英住在东边小后屋里。

冬日的天很短。

虽然才三点多,但也开始变黑。

小后屋只有一个小北窗,白天的时候屋子都很黑,现在自然早就全黑。

李秀英摸黑拉了拉门框旁边的线。

四十瓦的灯泡虽不怎么亮,却也勉强将小后屋照亮。

狭小的后屋,只有一张1.8*1.5床大小的炕。

炕上是芦苇草编的炕席,一张黑色面红黑花的褥子,还有一床白棉布和粉色缎面的被子。

靠着炕最里面的东墙,放着一个红黄色的大柜,上面叠着一床被褥。

是李秀英结婚时,张家专门给做的。

除了这点东西,屋子里啥也没有。

李秀英随手把拉门拉上,坐在炕沿边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张建设的声音。

“嫂子。”

应该是他喂马回来,发现李秀英没有去吃饭,专门过来叫她。

“唉。”

李秀英应了一声,起身去前屋。

……

前屋,吃饭的是一张炕桌。

按理说,张建平不在家,,张家算上五岁的孙子,也才六口人。

一张炕桌正好能坐下。

但,张父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为了显出他一家之长的位置,自己独占一边。

这样,另一边坐下张母和小叔子一家后,就挤不进去李秀英了。

所以,从李秀英自嫁到张家起,就没在上过桌子吃饭。

她只能拿着碗筷站在边上吃,而且边吃还要照顾张母这个无法自理的瞎子。

“嫂子可算回来了,我这又是喂小龙,还要照顾妈,两只手都忙不过来。”

这不,今天李秀英一进来,弟媳夏如金就先开了口。

李秀英扫了一眼,就见五岁的张庆龙正在自己用勺子往嘴里塞鸡蛋糕呢,根本不用人喂。

上辈子也是这样,自她进门开始,照顾瞎眼婆婆的事儿就落在她身上。

弟媳是半点不沾边。

夏如金现在,是开炮指责她今天出去?

李秀英冷笑,正要反驳,就听见小叔子和稀泥的话。

“嫂子出门才回来,让嫂子先吃饭吧。”

被丈夫反驳,夏如金也不生气。

她笑眯眯地接话,“锅里还温着热水,我这不是想天黑之前把衣服洗出来,好省点电吗?”

李秀英闻言,不由冷笑反驳,“冬天衣服不爱干,我给弟妹洗的这件衣服四天才干,弟媳爱干净的这是好事,可家里的肥皂可不多了。”

夏如金身上穿的是一条深红条绒的褂子。

不等夏如金继续,李秀英直接看向公婆。

“爸妈,城里工作不好找,我想去建平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