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我的同学成了顶级网红。
她戴上了名为知性温柔的人设面具，被网友们高高捧起。
而我混迹在她的助理团队，挤走她的心腹，只等她坠落深渊的那天！
1
「余雪，你也是小雯姐的粉丝呀？」
舍友的声音将我从无边的黑暗与恐惧中拽出。
我一个激灵，掌心的汗水险些拿不稳手机。
我偏头露出一个惨白的笑。
「小雯姐？」
「对呀，就这个女网红本名叫褚婧雯，网友们都知道。你都关注她了居然不晓得这件事吗？」
我的目光转移到手机屏幕上。
视频还在重复播放，女网红声音甜腻，如春风般和煦。
我却没有对视那人眼睛的勇气。
看见那个「已关注」的符号，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应该是刚刚手抖时误碰到的。
但这张脸、这个名字……
我怎么会忘，我怎么会忘！！！
这是我刚刚刷到的视频，却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张脸。
如梦魇一般的三年，击碎我全身傲骨。
我浑浑噩噩熬过那些日子，本以为能就此逃离她的掌控。
谁曾想，这些年她居然活得如此光鲜亮丽，坐拥掌声与鲜花！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我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这个网红她很有名吗？」
舍友立马双眼放光，像是找到了家人，握住我的手絮絮叨叨讲解起来。
她说褚婧雯是富二代，是大小姐，是褚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她说褚婧雯是海归，是学霸，是自己创建美妆品牌身价数亿的女强人。
她还说，褚婧雯人美声甜，温柔善良，每年都花费数千万资助贫困山区的儿童。
我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眼前一片发晕。
在舍友口中的完美女人，是我曾经认识的她吗？
可当视频继续播放、女网红偏头展示妆容时，我瞧见她下巴上一颗不明显的痣。
一瞬间，过往的苦痛将我缠绕，让我捂着脖子快要窒息。
舍友被我吓得脸色微变：「余雪，你怎么了？！」
汗水浸湿了我额前的碎发，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捂住胃的位置：「有点胃疼……」
「诶呀，我都说了让你别不吃早饭，瞧瞧现在，活受罪了吧。」
舍友嘴上念叨着，但手上还是替我冲了一个暖水壶，塞进我怀里。
暖意将我环绕，我吐出一口浊气，眼前逐渐清明。
再次看向手机里的女人时，我竟已有了面对的底气。
她比高中时更加精致了。
从手指尖到头发丝，都透露出她家庭条件不俗的事实。
可我还记得，这双手在寒冬腊月将我摁进洗拖把的水槽，每一个巴掌落在我脸颊上的力度。
我更忘不了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以及班主任不闻不问还嗤之以鼻的态度。
「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是他送给我的是七字真言，也是贯彻我高中三年屈辱时光的开篇。
我看着视频里笑容明媚的女人，嘴角勾起一个不显眼的弧度。
现在，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对调。
这次我倒要看看。
一个巴掌落在你脸颊上时，够不够响亮！
2
「余雪小姐……对吧？」
HR推着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微笑着收起资料。
「您的简历非常优秀，相信可以选择更为广阔的平台。可以问问为何会选择我们公司呢？」
我朝着HR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很关注褚婧雯小姐，非常希望进入她的团队，为她效劳。」
HR对这番说法不置可否。
是啊，褚婧雯只用了三年时间成为坐拥六千万粉丝的顶级网红。
追随她脚步、想要为她抛头颅洒热血的热情粉丝数不胜数。
她偏生又是富二代，还是自己创业的女强人，工资薪酬更是业内的标杆。
一个当年要求我跪舔她皮鞋的女人，现在成为网络上声名远扬的美女企业家。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HR将我的简历夹进文件夹里，朝我伸出了手。
「欢迎您余雪小姐，欢迎加入我们团队，很期待在公司里看到你活跃的身影。」
我用力地回握：「是的，我也很期待那一天。」
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我都在收集褚婧雯相关的资料。
她女网红的身份为我提供相当多的便利，我轻而易举地就掌获她这些年的动态。
那年高中毕业后，成绩堪堪上大专的她被父母送去国外。
四年时间，她摇身一变成为提前修完学分的海归精英。
更是依靠直播自己的大小姐生活，成为网络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顶级网红。
穷人为什么要追捧富人呢？
查询资料时，这一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环绕。
褚婧雯视频的评论区非常不一样，没有过多的赞美，唯有穷人的追捧。
「天空一声巨响，老奴闪亮登场」「大小姐我是您的奶娘啊，小时候我还抱过您呢」「大小姐身上的是价值八十万的高定，啊啊啊啊啊是金钱的味道，太好看了太美了吧」。
他们歌颂着她的富裕，赞颂着她的美貌，更为了某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为她豪掷千金。
褚婧雯只需要在镜头前克制地笑一笑，就有无数人夸赞她根本不存在的美德。
无法理解。
更无法原谅。
网友们只是不了解她，但凡知道她高中时期作恶多端的手段，一定会幡然醒悟！
我最开始在网络上披露她的恶，可帖子发出去后便像是石沉大海。
无论我换多少个小号、发帖子还是评论，刷新以后便被尽数删除。
最后忍无可忍的我选择在视频网站上公开这一切，却被网友嘲讽我是想红想疯了，不到两天视频就被举报下架。
就因为对方有钱，所以说真话也成为一种过错？
我带着满腔的愤恨，在学校里发愤图强。
最后两个月的时间，我拿到三个国家级金奖，早有大厂提前接洽。
可是我没忘记我的目标，更无法忘怀曾经的伤痛。
我义无反顾地朝褚婧雯的公司投递档案，并顺利加入她的团队！
我看着公司内密密麻麻张贴着的她的海报，眼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面容。
褚婧雯，你知道吗？你曾经霸凌的女孩现在就在你的公司。
她恨不得吸你的血、吃你的肉，只等着你从高空坠落，然后狠狠地将你踩在脚下！
HR正在给我介绍公司的区域，见我一直走神，忍俊不禁。
「你果然是忠实粉丝呢。」
我收回视线，嘴角疯狂上扬。
「是的，我对褚婧雯小姐……非、常、关、注。」
3
新媒体相关的产业，加班是常有的事。
但念在三倍工资上，公司员工都是吊着一口气上班。
这天，带我的老员工肠胃病犯了，请假去了医院。
她负责的项目没有人接手，主管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你是她的徒弟，应该能上台汇报吧？」
我顶着巨大的压力，用力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带我的员工只是很随意地将自己的工作分派给我，我根本没见过她的策划案。
可一想到能够见到那个女人，我就兴奋到忍不住浑身战栗。
当我踏进会议室的那一刻起，原本议论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众人新奇地打量着我这个陌生的面庞，都期待着我接下来的发言。
而我的视线却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褚婧雯。
她穿着一身过于抢眼的红色西装，贴身的设计凸显她玲珑的身段。
不光面容，就连她的背影都一如既往。
是她！我终于站到了她的跟前！
我整个人几乎是踩在云朵上讲完了策划案。
待我飘飘然离开，主管散了会后用力地揽住我的肩膀。
「太厉害了余雪！你是我这些年见过最强的新人了！居然在小雯姐跟前都自信满满、落落大方，我估计不出两个月你就要升职加薪了！」
两个月，那也太久了。
我表情平平地朝主管道谢，谦逊地说自己能力还需要提高。
下一刻我就被褚婧雯身边的助理传唤到办公室，和我一对一面谈。
面前是一杯上好的茶水，我捧在掌心，却没有品尝的心情，急切地等待对方开口。
那位助理看了眼我的资料，抬起头对我温和地说道：
「小雯姐原先有个助理回家生娃了，空缺下一个位置。今天见到你上台的表现，当场点名要你，不知你的意向如何？」
我忙不停回复：「我当然愿意！我是小雯姐多年的粉丝，来到公司就是期待能跟在她的身边！」
「好了好了不用这么激动，小雯姐私底下是个很随和的人，收一收你燥热的心。」
助理还有闲工夫打趣我，我心底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
新人在职场时最容易犯的错，就是过于紧张。
可当我看到褚婧雯那张脸时，我就兴奋到呼吸急促。
无数个夜晚模拟出上台时的场景，真正轮到我时，我又怎可能怯场。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舞台」啊！
多么想撕碎她虚伪的面容，多么想粉碎她虚假的谎言！
第二日上班报到时，我的工位就从普通员工间，搬到了助理办公室。
褚婧雯是亲自来见我的。
她的笑容和蔼可亲，带着一股亲和力，让人忍不住想凑近她。
「余雪居然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真厉害，有你的加入我的团队一定坚不可摧。」
我低下头不与她对视：「比起小雯姐我还差远了，小雯姐你可是提前修满学分毕业的学霸呢。」
褚婧雯笑了笑，没有接话茬。
HR恰好来盖章，从中插了一嘴：「小雯姐，余雪可是你的忠实老粉，进公司就是奔着你来的呢！」
「奔着我？！」她惊讶地张大了嘴，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精心设计一般美好。
她好奇地望着我：「你真是我的老粉？」
我说了几个老粉才知道的消息，褚婧雯果真眼底的戒备消散，满意地朝我点头。
离开前，她还不忘问一嘴。
「余雪，你还有没有什么同龄的姐妹？」
我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摇头：「没有，我家里只有我一个。」
褚婧雯又问：「那你高中……」
「我高中在B市的一个小县城。」
「原来是这样。我就随口问两句，你不用放在心上。」
褚婧雯一袭白裙，如同一朵盛放的铃兰，干净而纯粹。
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中倒映的面容，窥见了眼底疯狂的笑意。
我当然知道，褚婧雯在害怕什么，又提防着什么。
可惜她又怎能想到。
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相」。
4
「哈哈哈哈哈！余招娣你这个肥猪，哈哈哈哈！」
我慌乱地拉着自己的衣摆，却怎料换来更猖狂的笑声。
一群人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将我在人群中推来推去。
我跌倒在地上，却只换来更为严重的拳打脚踢。
我本名余招娣。
余雪是我大学毕业那年才改的。
因为改了这个名字，家里差点和我断绝关系。
我的父母重男轻女，视我为赔钱货，喂我的吃食和喂猪差不多水准。
每次家里烧饭，爸爸和爷爷都是最先上桌的，奶奶和妈妈只能夹了菜蹲到一旁享用。
我必须等到家里人全部吃完饭，挑着剩下的残羹剩饭填饱肚子，并收拾残局。
而那些，大多是没人肯吃的肥肉菜梗。
我相信，如果不是我妈生我时被逼着顺产，坏了身子骨，他们铁定会逼着她生到生出儿子为止。
就如同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期盼一般。
现在家里一穷二白，哪儿有离婚再娶的钱，这才勉强压下那些心思。
高中时我的身体发育很快，将本就不瘦小的身体衬托得越发肥硕。
上学走在校园路上，都有小混混跟在我身后喊我「死肥猪」，骂我「怎么还不去死」。
褚婧雯和她的跟班就是其中最猖狂的。
她是我的同学，一次做物理实验，我成绩好和她分在一个小组。
她什么也不干，就光照着镜子在化妆。
我忙着记录还忙着制作，一不小心手肘压着她的一根头发丝。
褚婧雯想撩起头发，那根头发丝便「啪」地断了。
而作为惩罚，那一巴掌也「啪」地甩在我脸上。
我沉默了。
倒不如说，我没有反抗的心思。
毕竟我一向逆来顺受惯了。
真的闹起来，我家里人也不见得会站在我这边。
而褚婧雯则像是发现了新玩具，此后便将我当佣人使唤。
最开始还说会给我钱，我傻愣愣的以为这个富家小姐是个好人，替她当牛做马。
毕竟我身上的校服是被人恶意改过尺码的，小了整整一圈。
我想赚到足够的钱买一身更合适的，谁能料到次日她带给我的，居然是一张冥币。
我当时气愤地双手拍在桌子上：「褚婧雯，你不要太过分了！」
「褚婧雯，你不要太过分了~」
她和她的跟班阴阳怪气地学着我的腔调，笑闹成一团。
我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陡然升起的勇气让我想一头撞在褚婧雯的身上。
至少也要闹个鱼死网破。
可我的同桌却用书拍了拍桌子。
他对着骤然安静下来的教室，皱紧他那好看的眉。
「上课了，别闹了，等会儿老师要来了。」
他是常年稳居前三的学神，五官深邃，听说带着点外国的血统。
学校里的女生都奉他为「男神」，能和他做同桌的我没少被编排过。
我原以为他是在替我解围，感动地涕泗横流。
被任课老师看到我哭泣的模样，班主任便把我叫过去问话。
我一五一十地全说了，还向班主任展示了手臂上的伤口。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底气，我还一字一顿道：「我同桌也看到了，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谁知道他被叫过去以后，面对班主任的发问，他只是茫然地望向我，然后摇了摇头。
自那以后，班主任的讥讽、褚婧雯的反击、同学们的排斥……
便尽数成为我生活的日常。
哪怕我鼻青脸肿地去找班主任，也只换来一句「一个巴掌拍不响」。
是啊，一个巴掌确实拍不响。
可如果那一巴掌是甩在你脸上呢？
响，特别响！
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本就不赞成我读书的爷爷把我带回了老家。
我本来就是B市的户口，只是因为父母进城打工，花钱买了个借读的名额。
那时候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三十天，离开收拾书的那天却没有一个人问我要去哪儿。
只有同桌瞥了我一眼。
「你要回家复习？」
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这个理由是班主任给的，说不能让我的离开扰乱「军心」。
因此我的被迫离开，倒像是一场青春期少女的叛逆。
回到家后，家里人逼着我嫁人。
在这般紧迫的动力下，我考上了离家数千公里外的重点大学。
并利用自己在网络上查到的知识，自己给自己换了名字。
拿到全新的身份证那一天，我喜极而泣。
这代表我终于可以抛弃过去的一切，拥有新生！
此后的一个暑假，我勤工俭学，为自己攒学费，硬生生瘦了三十斤。
大学四年下来，我也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美女。
褚婧雯现在认不出我，属实正常，最多也只能觉得我有些眼熟。
透过透明的隔板，我望见了在直播间做准备的褚婧雯。
她的卷发每一个弧度都是那么完美，小洋裙配上小高跟是那样的活泼元气。
她还会记得那三年里，对我的拳打脚踢、对我身体与心灵上的侮辱吗？
我直勾勾地看着她进行拍摄，她也若有所思般抬起了头。
但她只瞧见一个低头奋笔疾书的背影，瘪了瘪嘴收回视线。
「刚刚那段，重拍。」
5
机会向来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褚婧雯每周会有两场带货的直播，也是对团队要求最高的时刻。
产品的顺序、介绍词、安排时间……全部都大有说头。
我只能闷头苦干，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负责这一场直播的也是一位新人助理，只比我早来三个月，工资却是我的三倍。
根据其他助理提供的消息，这位新人助理的脚本写得非常好，好到第一场直播就被别的公司挖墙脚。
褚婧雯是连续加工资五次，才留下了这位人才。
我对此若有所思。
加工资才留下的。
说明这人看重的不是团队，是金钱。
这样有才能的人不该留在褚婧雯的身边，也不值得留下来。
于是我利用工作的便利，了解到那位新人助理的实际工资。
七天后，她爽快利落地提交了辞职信，加入褚婧雯一个强有力对手的团队。
气得褚婧雯当天摔了十几个杯子，在场者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而我默默删除匿名邮箱里的信件，看都不看一眼里面提出的巨额回报。
然后将自己写的策划案提交上去，并且悄悄地提了一嘴。
「公司现在缺写脚本的员工吗？或许我可以试试。」
跟在褚婧雯身边的贴身助理只是笑着摇头，什么也不说。
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一瞬间就能被信任的，我缺少一个恰当的理由。
我等呀等，等到褚婧雯带货销售额逐渐下跌，快要被对手盖过一头时。
我带着精心准备的脚本，敲开了褚婧雯的大门。
次日直播，褚婧雯扬眉吐气，销售额倍杀对手！
一时间，全网热议，而我也成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曾经的主管都在我去茶水间烧水时，来找我攀关系。
但我还是在矜矜业业的工作着，让那位贴身助理非常满意。
又到了直播带货的时候，我看着公司的菜谱，刻意准备了相冲的食物，贴身助理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
褚婧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忙地手舞足蹈。
「我好多台词都是她来说，现在人走了，我两个小时怎么背得完！」
「不行……今天的直播不能开……开了以后我肯定要人气下跌……不能开……」
褚婧雯疯疯癫癫的，我却将冲好的咖啡捧到她的面前。
「小雯姐，你先喝口咖啡冷静一下。只是小杨姐不在了而已，但是咱们团队都还在呀。」
褚婧雯喝了一口咖啡，脑子也转过弯，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视。
我不卑不亢地接受她目光的洗礼，她朝我狐疑地挑眉：「你的意思是……你可以？」
「如果只是介绍商品的话，我认为我可以胜任。」
「因为撰写脚本的人就是我，没人比我更了解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我相信，我此刻的笑容一定十分完美。
褚婧雯虽然满眼的不信任，但推迟直播带来的损失也是她无法承担的，硬着头皮点头。
傍晚，我就向她展示了什么叫「不打无准备之仗」。
这套直播流程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褚婧雯自己紧张卡壳的时候，都是我来救场。
一场直播下来，她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中途我还随机应变，贡献了好两个神级现场，就连品牌方都发来大拇指表示满意。
等到那位贴身助理再来上班时，她的工位上坐着的人已经是我。
我就在距离褚婧雯最近的办公桌上敲敲打打，桌面上摆放着的是我制作的策划案。
有整整五大本，全部都是长期合作的品牌，确保意外来临时拥有planB和planC，以及无限备用方案。
那个贴身助理非常崩溃：「褚婧雯，我给你做助理整整两年，你现在居然不要我了？」
褚婧雯头都不抬，声音冷酷：「我给你整整两年的时间，你仍然没有成为一名合格的助理，你让我怎么继续留下你？」
贴身助理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什么叫不合格的助理？！你背不完的介绍词都是我来背，处理不完的工作都是我在处理，就连你——」
「小雯姐，下周的策划案也准备好了，请您过目。」
当我带着新鲜打印好的文件摆放在褚婧雯办公桌上时，她才抬起头，朝贴身助理挑眉。
「你看，这才叫合格的助理。」
贴身助理气得当天辞职。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我和褚婧雯两个人。
她手里端着我亲手泡的咖啡，语气十分感慨：
「明明小余你才来公司三个月，我却对你一见如故，真是奇怪。」
我笑着回道：「说明我和小雯姐很有缘呀。」
6
不枉费我这些时日的煽风点火。
从我上学时的遭遇就能看出，褚婧雯是一个睚眦必报、非常小心眼的人。
因为那一根头发丝，我成了她三年间的玩物。
而她对待有贤能的下属时，也想着能打压就打压。
宁肯每次涨工资只涨到对手开的范围之上，也不愿意给人一个更为合适的价格。
因此我利用虚拟账号，注册了一堆小号，在论坛上发表了诸如「褚婧雯没有她助理根本火不了」一类煽风点火的言论。
并再「不小心」给褚婧雯看到。
果不其然，对方记下了，并且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报复了回去。
她或许是以为拥有了我，她就拥有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只有我知道，这些日子的拼命，我到底都是图些什么。
此后我更是将「人设」贯彻到底。
只要是褚婧雯的决定，我就一律赞同。
哪怕是异想天开的想法，我也努力替她实现。
顶着公司上下不赞成的压力，我带着她在一个月内实现粉丝数上涨一千万的成就。
要知道，现在的褚婧雯已经是顶级网红了，每一个新增的粉丝都至关重要。
确认粉丝数突破七千万的那天，褚婧雯请了全团队一起吃饭。
饭桌上她喝多了，抱着酒瓶和我吹，说我是她人生中的贵人。
我继续捧着她，说「都是小雯姐你生来该红，我只是做到我应做的」，将人夸得早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此后她一些更为夸张的想法，我更是都替她实现了。
就算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点子，我都寻找特效团队替她完成。
她打开评论区，看到评论区不再是为了她的钱财与美貌复制粘贴无用的夸奖，而是称赞她这些日子做出的改变。
她少有地甩给我一张卡，大方到仿佛我从未认识过她。
「这里面是一百万，就当是我奖励给你的钱，你拿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我捏着银行卡：「小雯姐，我又不是……」
「我知道你不图我钱，可是你替我忙了这么久，我不可不会亏到我身边的人。」
话已至此，我只能收下。
但我更清楚她打的是什么算盘。
周五的例行大会上，她就将奖励我一百万的事情拿出来公开谈论。
公司上下一时间无数人羡慕地看着我，我一边羞涩地低着头，一边狠恨恨地咬牙。
开始卸磨杀驴了。
她察觉到对我的依赖程度越高，便越想通过悬赏的方式寻求能人异士，来分散我所掌控的权力。
但是我不担心，更不害怕。
毕竟我是她的贴身秘书，所有项目都需要经过我手才会提交给她。
褚婧雯经历了平平无奇的半个月后，不需要评论区的粉丝们表示出失望，她自己都失望至极。
上班时间带着我出门兜风后，我再一次成为全程掌管她的背后操控者。
而我看着自己U盘内早已写好的策划书，笑了。
终于，让我等来了这个最关键的时刻。
我打印下策划案，推到了褚婧雯的面前。
7
褚婧雯见到我，主动起身：「小余，又有新的策划了？」
「小雯姐，这个品牌给的代言费很高，您需不需要考虑一下？」
我将一款微商的美容产品策划案放在她桌子上。
褚婧雯看着这款产品，眉头皱得老高。
她的脸上全是不满：「这种产品我来代言，万一出了问题岂不是我还要担责？」
我却故作神秘地摇头：「小雯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褚婧雯把脑袋凑了过来：「有什么说头？」
我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这款产品，听说是某顶流男星制作的产业线，未来光是粉丝效应就足够收到手软！」
「真出了意外，那也是顶流男星自己先承担，我们只要及时发布声明，说都是被欺骗，愿意和消费者站在统一战线上，不是还拉一波好感度？」
褚婧雯被我这么一说，果真开始犹豫。
我见此情形，继续加大力度，向她出示了一个匿名网站的链接。
链接里，是关于背后男星的舆论，不少匿名网友都信誓旦旦地说出那个顶流的名字。
褚婧雯双目放光：「你确定消息来源够真？」
我拍着她的肩膀：「当然够真，那么多次我神机妙算，不都是依靠这个匿名论坛。」
业内许多不方便明面说的消息，便会在匿名论坛上流传。
先前好几个快人一步的策划，都是我根据匿名论坛中的风向提前制定的。
也正是因为这仿佛超越他人的时间进度，让褚婧雯在网上声名鹊起。
众人都说她是「预言家」，是时代的「先锋」，是潮流的「引领者」。
吃了几次红利后，褚婧雯对匿名论坛深信不疑。
她自己又在匿名论坛搜了一圈，发现关于这个男星的议论不小。
从中操作的可能性这么高，又不是一定会出问题，她果不其然点头。
「行，这个代言的形象接下吧。」
我微笑着点头：「好的，小雯姐。」
不出半个月，褚婧雯代言的产品便出现在各大微商的朋友圈。
微商的关系网很大，动辄手底下都是上百个代理。
仅仅三天时间，就卖出数千万的销售额，褚婧雯数钱数到手软，笑得格外猖狂。
对我更是言听计从，将我视为「军师」。
结果好景不长。
第五天，一篇名为《打假：褚婧雯代言的美容产品是否具有真实功效》的视频在网上热传。
视频中的博主是一位网络知名的打假博主，这次也是依照惯例，将美容产品送往专业的检测机构检测。
但最后的结果是没有检测出产品声明的任何美容成分，占比含量最高的居然是纯净水。
剩余成分含量几乎为零。
也就是说，这款产品上脸，和直接洗脸没有任何区别。
褚婧雯遭到了网友的声讨，直接将文件夹往我头上摔。
我微微偏头躲了过去，笑容还是不急不慢。
「小雯姐，这不过是对手的把戏而已，你怎么就全信了呢。」
褚婧雯叉着腰喘着粗气，听到我说的话愣了两秒。
「对手？」
「是啊，你忘记之前离开的贴身助理了吗？」
我将那个打假博主的MCN机构展示出，并且顺着那个贴身助理此前经营的个人账号，在她的动态里翻到了同样的公司名称。
「这个打假博主和贴身助理是同一家公司成员，针对上你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褚婧雯气得目眦欲裂：「这个贱女人——」
我话音一转：「但是，这也正是证明了他们所提供的一切打假内容都是虚假的。我们可以做反打假视频，以此获得更高的收益。」
褚婧雯连连点头：「那一切都由你来安排，最慢我明晚就要开直播说明。」
我连声道是。
8
拿到专业机构出示的验证报告，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看到里面标注的成分，褚婧雯激动地一蹦三尺高。
「果然对方是恶意打假！产品是没有问题的！」
我笑着看着她继续蹦跶，隐藏功与名。
「那小雯姐，我去写晚上打假的策划案了。」
「行行行，你快去。」
褚婧雯对我言听计从，毫无怀疑地抱着检测单亲了又亲。
晚上宣布开直播时，直播间的热度空前绝后的高。
人数更是突破十万人，无数吃瓜网友涌入直播间。
骂她的、喷她的、支持她的、凑热闹的……
弹幕池刷新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褚婧雯都没见过这阵仗。
但见到坐在旁边的我依然十分平淡，她清了清嗓子。
「各位蚊香们，很抱歉现在才能给大家一个正式的声明，因为我也是刚拿到检测单没多久。」
褚婧雯举起手里的检测单放到镜头前，将上面产品的物质含量怼在观众眼前。
「某博主打假的视频是造假行为，我已经联系律师发放律师函，具体的事情经过将放在我的动态内。」
「这一场打假实际上是商业恶性竞争行为，希望各位蚊香擦亮眼睛，不要被恶人蒙蔽头脑！」
权威机构出示的检测单，上面还盖着章。
观众们见了一愣一愣的，果真被她糊弄了过去。
褚婧雯在一片支持声中下了播，当晚涨粉三百万。
#打假博主恶意打假#的相关tag也飘上热搜，为她吸引来更多观众。
我催促道：「小雯姐，现在机会难得，赶紧把直播视频剪出来放在你的动态，让更多网友知道真相！」
褚婧雯照做了。
她看着不断上涨的粉丝数，美滋滋地躺在床上睡了。
一晚过去，当她睁开眼看到凭空蒸发的一千万粉丝后，尖叫声引来仆从们的瞩目。
她气得扔着手边所有能扔的东西，大发雷霆。
「余雪、余雪、余雪！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视频中，我穿着一身工作服，对着镜头鞠躬。
「对不起，我是褚婧雯团队的策划助理，我要首先坦白我造假了机构出示的检测单，一切都是褚婧雯指示的……」
「对不起，我是褚婧雯团队的行动助理，我要坦白……」
「对不起，我也要坦白……」
「我也坦白……」
这些年团队做过的腌臜事，全在员工的口中抖霍地一干二净。
褚婧雯面容狰狞，想要打电话给我。
却没想到先被警察找上了门。
「有人举报你贩卖假冒伪劣产品，请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褚婧雯双手扣上手铐的时候，还在试图狡辩。
「警官，我助理说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个产品也是我助理让我卖的，我或许能有1%的错，但是我助理肯定占99%啊！」
警察看都不看她，直接将她压进了警局。
褚婧雯一路上都不老实，在警察局大喊大叫，引来路人的围观。
她是顶级网红，认出她脸的路人不少，都拿起手机对准她拍摄。
褚婧雯慌了神：「不要拍我，我是让你们救我啊！我没有卖假货，我没有！」
可是全团队的人都出来锤她，谁又会信呢？
我刷着视频里关于褚婧雯的最新动态，笑而不语。
我需要褚婧雯全部的信任，就是为了这一天。
我要利用她的名义，去对着全公司下达指令。
她习惯了让我掌控这一切，公司习惯了由我转达这一切。
等到计划实施的那天，便再也没有人愿意替她背锅，只会纷纷下场。
不多时，我听到了门铃的轻响。
警察站在我门口，朝我出示了证件。
「有人举报你参与了虚假产品的销售，请跟我们走一趟。」
9
在警察局见到褚婧雯的那一刻，她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见到来的人是我，她猛地扑上前，却被身后的两个警察死死压着。
我一身轻松地坐在她对面，打扮得体。
她却蓬头垢面，双手被扣住，依照她的销售额，她将面临牢狱之灾。
褚婧雯尖叫着：「余雪！我待你不薄，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装傻充愣：「小雯姐，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产品是你说要接代言的，东西也是你带货卖出去的，现在为什么要怪在我头上。」
褚婧雯顿了一下，继而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
警察不得不拍着桌子：「安静！这里不是给你们吵架的地方！」
我表现得越是乖顺，褚婧雯就越是气急，警察也是越不耐烦。
做完笔录后，我就被放回了家。
褚婧雯见到我居然能离开，眼睛都瞪大了。
「她凭什么能走？！」她嚷嚷着，「我的策划案全是她写的，东西能卖出去，她难道不担责吗！」
「你卖出去的东西她赚钱了？」
警察一句问话直接把褚婧雯给问懵了。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就在警察准备顺着供词继续找制造商时，褚婧雯突然大叫：
「给钱了！我给她钱了！」
「我给了她整整一百万呢！」
当我回到家后又一次见到警察时，我并不意外，而是问：「警察，我又犯了什么错？」
警察也觉得尴尬，挠了挠脸颊：「有人举报你卖假货获利……」
「哦，是那一百万是吧。」
我从一旁的背包里拿出那张银行卡，递到警察的手上。
警察看着那张黑卡，与我面面相觑。
最后朝我敬了个礼，再度离去。
哈，这笔钱我可不敢用，褚婧雯算计不到我头上的。
一年后，褚婧雯的账号只剩下不到两千万的粉丝。
但仍有不少人在评论区苦苦打卡，等着她「沉冤得雪」。
我坐在格调优雅的咖啡厅，对面的座位有人坐下。
那人拉开口罩，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我笑眼盈盈。
「你来了，同桌。」
同桌变了许多。
他胡子拉渣，双目充血，挂着憔悴的黑眼圈。
但哪怕是有这么多不足，他的脸庞依旧英俊帅气，还带着一丝阴郁的美。
他推了一个U盘给我，我插在笔记本电脑上看了一眼。
而后我关闭视频，长呼一口气，起身朝他鞠了一躬。
「谢谢你。」
同桌手足无措：「不、你、你不需要谢我……」
等我坐回座位，他才握着杯子找回声音：「我那次是真的不知道，你居然被褚婧雯霸凌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一次，眨着眼静静地等他说完。
同桌原本说话还有些磕磕巴巴，但后来越说越顺，将我曾经不知道的一切都说出了口。
原来，褚婧雯对外编排我，说我是小混混的女朋友。
我的不合群便成为原罪，同学们不敢靠近我，只有和我相处的同桌有所怀疑。
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提问，这个疑虑便一直压在心底。
哪怕是见到我和褚婧雯不对付，也下意识认为是我们有仇。
他将我和褚婧雯放在一个对立的面上，并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是「互殴」，不是单方面的挨打。
当那天班主任找他问话时，他得知我居然是被霸凌，几乎是懵住了。
班主任后续问啥，都只会摇头，将我原先的证词否认地干干净净。
等他走出办公室，逐渐从震惊的状态中走出，已经是放学了。
他懊恼自己怎么脑子这么不灵光，想着明日上学再说清楚。
可是第二天，是周六。
等到周一上学时，他见到依然完好无损的我，不知道我究竟遭遇了什么，也不清楚我内心的遍体鳞伤。
他只看到了「完好」的我，又一次理所应当地认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于是，我所有的霸凌，每一次受到的屈辱。
都变成了他眼中不值一提的存在。
听完他的话，我端起杯子，有些惆怅。
也许当年的我也有错。
错就错在不会沟通。
或许那时候我能勇敢一点，对着班级同学说出我的委屈，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同桌捂着眼睛，泪水溢出指缝。
「后来是你走了，我才从你抽屉缝隙里看到威胁信……褚婧雯她们以为你是害怕了，不敢来上学了，所以经常骂你。」
「我感觉事情不太对劲，到门卫那边说我东西丢了，需要调查监控，然后就……」
我攥紧手里的U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知道同桌向我鞠了一躬，缓步离开。
等他离开咖啡店时，他原本驼背的身影逐渐腰杆挺直。
我的梦魇没准也是困扰他多年的噩梦。
他会不会也在后悔，当年没能察觉出我的为难，没能解决我遭受的校园暴力呢？
我不得而知。
10
判决书下来的那天，阳光明媚。
褚婧雯听着落下的锤音，知道自己没有狡辩的可能，一声不吭地走出法庭。
突然，她余光中瞥到我的面容，朝我猛地转头，龇牙咧嘴地恨不得吞了我。
而我则是扯开衣领，露出一道伤疤，朝她竖起了食指，抵在唇上。
褚婧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还想继续多看两眼，却被警察推攘着离开。
我将衣领抚平，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我终于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这道伤疤，是褚婧雯她们留下的。
高中生喜欢赶潮流，褚婧雯她们便也学着抽烟。
我意外撞见她们抽烟的场景，那滚烫的烟头便被摁在我身上。
是一个坑，更是一辈子的伤疤。
我本以为完成报仇后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向褚婧雯公开身份。
毕竟我要她毫无理由地恨我，质疑着我为何会反水。
而不是在夹杂着懊恼与忏悔又或是延续的仇恨中。
但是在一锤落音后，我忽然就释然了。
我有什么不能承担的呢？
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成为了可以一人之力顶替整个团队的依靠。
没有人会怪罪我曾经的不堪，只会陪我一起唾弃他人的罪恶。
思考许久，我看着手机里编辑许久的视频。
抿了抿唇，还是发了出去。
次日，我主动向警察坦白一切计划。
并且告知自己早已知道是假冒产品，依然撺掇褚婧雯接下，并为其出谋划策。
失去团队维护的褚婧雯成为网络人人喊打的对象，我的视频更是如同往深水中丢下一枚炸弹。
「砰」的一声，我和褚婧雯不为人知的高中过往，便被尽数拉开。
此后，记者采访，高中同学的露面，老师的义正严词……
这是一场不属于我的狂欢，却推进了校园暴力相关法案的编写。
我成为网友口中的英雄，七天时间，涨粉三千万。
我成了网红。
我身边的团队还是曾经的那批人，只不过呼唤的对象从「小雯姐」变成了「小雪姐」。
团队内还是有新面孔的加入的。
也不算特别新，是我的同桌。
他将最新的策划案递到我手上，毕恭毕敬地模样让我止不住的笑。
同桌愣住了，而后也跟着和我一起笑了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屋子，照亮了我们的眉眼。
我相信我的未来，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