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不会发现我是女人了吧?

被退婚了三次,第四次媒婆上门提亲,我脸都没洗就扑过去:”还挑什么日子!我嫁!我今天就嫁!”

结果扑得太猛,闪了媒婆的老腰。

于是第四次婚事,卒。

我郁闷,我不服。

我让我的奸臣老爹给我开个后门,女扮男装进入衙门做事,我要亲自给自己物色一位如意郎君!

万万没想到会被卷入连环刺杀案中。

每天查案累得直不起腰,灰头土脸,无心谈情说爱。

还要被我那古板严苛的俊美上级压榨:”我单身,你未娶,两个光棍,不如晚上继续处理公务。”

1.

六月初六,我来京城监安司上值了。

皇上设置监安司,目的是让青年俊才们有展露头角的机会,干得好可以直接升迁。

所以里头官员多是新科进士,以及重臣家的公子们。

据说京城姑娘有事没事都爱来监安司衙门附近转悠转悠,想碰碰运气,说不定能觅个如意郎君。

托我老爹的福,我走关系谋了主薄的差事,直接女扮男装进了衙门。

一进去,嚯,全是衣冠楚楚的年轻小郎君们。

这个生得唇红齿白,那个生得剑眉星目……看不过来,根本看不过来!

好好好,我卢雅逸誓必在这里谱写一段轰轰烈烈的梁祝恋曲!

正在脑海里傻乐时,一位容貌昳丽的小郎君走过来,笑意盈盈道:”这位公子好面生。”

我拱手行礼:”在下陆尺玉,是新任主薄,今日第一天报道。”

尺玉是我家猫咪的名字,我拿来化用了。

如今的我剪短了睫毛,画粗了眉毛,吃过江湖人士的秘方,声音粗了不少,外表上妥妥是个男子。

小郎君的桃花眼笑得柔光潋滟:”原来是同僚,欢迎欢迎,我姓顾名星南。”

我在心里快速思量一下,姓顾?估计他就是兵部尚书顾明焘的儿子,听说尚未婚配,大大的有戏啊!

我笑容愈发灿烂,跟着顾星楠绕衙门走一圈,把年轻的同僚们挨个认一遍。

”在下梁轩承……”

”在下杜如煜……”

好帅!好可爱!我内心狂喜,并把上值第一天的小礼物送给他们。

礼物是我自制的点心:荔枝玫瑰乳酪冷元子。

大家都很捧场地吃了起来,纷纷赞不绝口。

”尺玉兄自己做的?比我家厨娘手艺好了一百倍!”

”天呐,不敢想象若是我日后的娘子有这般手艺,我会是多么开朗快乐的男子……”

”哈哈哈应该是多么肥胖的男子吧……”

年轻人在一起氛围就是很好,可以肆无忌惮开玩笑。

突然之间,嘻嘻哈哈的众人噤若寒蝉,活见了鬼一般,争先恐后把没吃完的冷元子藏在身后,冲门口齐声道:”傅大人!”

我惊讶,回头一看,正好与他们口中的傅大人对上目光。

此人身着紫金官袍,仪表瑰杰,端严若神,被他清凌凌的眼神扫过,如同被刀锋冰了一下。

”你就是新来的陆尺玉?”他的声音竟与锋利的外表不符,沙哑而低沉,如同葡萄酒色的丝绒。

我愣了愣,点头说是。

他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似是轻蔑,似是不屑,目光冷冷扫过其余人。

他们立刻扔了我的冷元子,伸手整理衣冠,坐到自己的桌案前埋头做事。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恐怕前线的将士们听见号令也没这么整齐迅速。

”我再重申一遍。”傅大人正襟危坐,目光直直洞穿我:”凡在监安司内当值者,一不准怠慢百姓,二不准拖延误工,三不准无故喧哗,四不准衣冠不整,五不准精神涣散,六不准饮酒偷吃,七不准搞断袖,听清楚了吗?”

众人乖如鹌鹑,齐声回答:”是!”

傅大人寒凉的眼神再次扫过我,他朝我勾勾手:”你,过来,以后坐在我对面。”

我惊呆了,我有预感,这个古板严厉的傅大人,将会是我寻找如意郎君的道路上的一大障碍。

2.

我想嫁人,很想很想。

为什么呢?因为我爹是大奸臣,天天作死。

现在皇帝要用他坐镇东南,防御沿海倭寇,才没动他。

等倭寇被剿清,我爹就可以被卸磨杀驴,安个罪名弄去杀头了。

而我卢家大概率被抄家,男的充军,女的作娼。

想想那天我就害怕得睡不着觉。

只有尽早把自己嫁出去,改成夫家的姓,才可能避免被卢家连累。

照理说我长得不很漂亮,但还算清秀;身材不算出色,但也不难看,琴棋书画虽然样样不精通,但也不差,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待嫁小囡。

而且现在我老爹目前还很得势,这家境绝对不算拉胯。

可我就是死活嫁不出去。

我曾许配的第一个夫家是台州王氏,结果成婚前三个月王家小子见到卖豆腐的西施姑娘。

俩人王八对绿豆,一见钟情,二见怀崽,王家小子立刻以另有所爱为由退婚。

第二个夫家是杭州杨氏,成婚前两个月杨家小子似乎被雷劈了,突然看破红尘,以想要出家为由退婚。

被退婚两次后嫡母脸上挂不住,把我送到福州说亲,说了个商户鲁家,那鲁公子在距离成婚还有十天时和男人跑了。

没错,和男人跑了,他不爱娇娥爱阳刚。

我真是无语了,难道我卢雅逸这辈子真嫁不出去了?

被退婚三次,我在东南已经声名远扬。

家里的姐姐妹妹看见我就笑:”哎呦,嫁不出去的滋味怎么样?开不开心?”

我懒得跟她们计较。

她们成天在家勾心斗角暗暗攀比,尽情享用荣华富贵,根本没有大厦将倾的危机感。

只有我目标明确,一定要嫁人,一定要改姓。

可等了又等,再也不见媒婆上门说亲了。

我开始自暴自弃,放任自己捣鼓美食,吃,疯狂吃!

这辈子我没啥才艺没啥爱好,就对吃上心。

哪知我正在大嚼特嚼自己的烤猪蹄时,丫鬟绿荷疯疯癫癫跑来:”来了,来了,媒婆总算又来了!”

我立马变得比她还疯,头没梳,脸没洗,张着两只油渍渍的爪子就往外跑。

隔老远听到媒婆声情并茂地说道:”……苏公子虽说不良于行,但好歹是苏家嫡长子,不算委屈了卢二**……”

是个瘸子?算了,瘸子我也嫁,只要能避免被抄家连累的命运我都行!

我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好好好,没问题,不用选择吉日了,就今天吧,我嫁!”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不留神踩到半个掉落在地的荔枝核,刹不住脚滑行十几尺,撞到媒婆身上……

咔嚓一声,媒婆大叫:”哎哟,我的腰,我的老腰啊!”

她是竖着进来的,横着出去的。

从此我卢雅逸压垮媒婆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人人都猜我是不是胖如猪八戒,壮如鲁智深。

我越发声名狼藉,在东南是彻底嫁不出去了。

于是我撒泼打滚,求我老爹把我送到京城当官,我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爹急得眉毛胡子一把抓:”造孽啊!你这丫头,胆儿太肥了!”

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那能怎么办?若是靠媒人帮我说亲,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我爹抖抖胡子:”你十岁那年,不是订过娃娃亲嘛,跟军营里那个小胖墩,叫啥来着?”

”叫二宝宝。”我暗暗翻了个白眼。

十岁那年,名叫二宝宝的小胖墩来老爹的东南军营里操练。

他细皮嫩肉,衣着华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但因为长得太胖,被父亲嫌弃,被下放到又脏又臭的军营里操练。

他练武术练兵器之余,喜欢跟在我**后面跑,奶声奶气地喊我”卢妹妹”。

我小时候喜欢英俊威武的侍卫哥哥,根本不喜欢形态如豆沙包的他。

但我不忍心让他受了皮肉之苦后还要受情伤,所以努力对他好。

给他绣了个小鸭子荷包,还编了个狗尾巴草小兔,他稀罕得不行,有一天竟然双手捧给我一封”订婚契”。

”卢妹妹,你按下手印,我们就订下婚约啦,长大后我要娶你!”

回想起儿时的事,真是哭笑不得。

我问老爹:”行啊,只要能嫁出去,我嫁给二宝宝也行啊,可是现在他在哪儿呢?”

我爹神色复杂,沉吟片刻后说:”罢了,由着你去吧,你进了京城衙门可不准给你老爹我丢脸!”

我对不起我老爹。

刚进衙门没两天,我就已经丢了大脸,把傅大人得罪了个彻底。

3.

上值第一天我坐在傅大人对面,望着满箧盈箱的文书不知道从何下手。

于是我很狗腿子地从倒茶递水做起,端着铁壶不断给傅大人茶杯里续水。

他茶杯里泡着浅黑色的茶,有股浓郁草香,我续着续着,他突然抬手盖住杯口:”够了,我杯中盛的是药。”

我望着他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呆住了。

竟然是药,我还以为是茶,傻乎乎地给他续了三四杯!

转眼到了下午,京畿巡抚前来谈事,傅大人作陪。

门房让我去买点水果给大人解暑,我忙不迭地去了,买回来两大兜新鲜的桑葚和杨梅。

杨梅酸溜溜,桑葚甜滋滋,搭配起来非常美味。

我为自己的选择沾沾自喜。

哪知那巡抚边吃边谈事,嘴唇变得乌漆麻黑,还透点诡异的紫红,是桑葚汁和杨梅汁混合后的效果。

偏生巡抚自己还不知道,咧开又紫又黑的大嘴冲傅大人笑呵呵:”傅大人年少有为,董某向来佩服……”

傅大人转头凌厉地瞪了我一眼。

这一眼瞪得我后背发麻。

第二日我提前半个时辰赶来上值,准备把衙门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好表现自己。

结果我忘了带抹布。

我左转右转,在窗台下发现一块沾满黄毛的浅蓝色松花棉布,便拿去洗净了,擦同僚们的桌案。

顾星南、梁轩承、杜如煜……

我一边擦一边默默观察他们的桌案整洁度,听说越爱整理桌子越会过日子,嘿嘿嘿,不知这些洁白的小羊羔……哦不,小郎君里谁会是我的新郎?

顾星南的交背椅底下有一朵风干的白茶花,我拾起来给他放到桌案上,抬头正对上傅大人墨黑的眼睛。

他冷冷看着我。

我立刻谄媚笑起来:”大人的桌子我早就擦好了,蹭光瓦亮的!”

傅大人不说话,目光落在我手中抹布上。

我以为他嫌我动作慢,顿时擦得更加卖力。

结果还是顾星南好心告诉我,我手中拿的蓝色”抹布”是傅大人爱宠的小被子。

我震惊:”什么?傅大人的爱宠?”

顾星南点头:”是只流浪猫,名叫胖大橘,爱被如命,没有被子它宁愿永远在外流浪。”

他一副我”自求多福”的神色,拍拍我肩膀。

我无语了,我凌乱了,我立刻把胖大橘的小蓝被洗干净摆放在窗下。

整整一天我坐立不安,不停探头看窗外有没有猫咪靠近。

但或许是被子上它熟悉的味道被我洗没了,它迟迟不肯出现。

而傅大人面无表情坐在我对面办公,不骂我,也不看我,真比杀了我还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戌时下值的时候,同僚们陆陆续续离开,我也准备收拾东西滚蛋。

傅大人突然叫出我的名字:”陆尺玉。”

我吓得立刻回头:”啊?”

他端坐太师椅中,目光极清亮,玉白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你的文书,写得烂极了。”

为了证明我写得有多烂,他列出了整整一百八十二条批注,字迹遒劲俊逸。

”改,不改完不要走。”他言简意赅。

我内心顿时哀嚎遍野,但表面上还要做出很乐意的样子:”好好好,没问题,感谢傅大人指点!”

傅大人不怒不笑,坐在我对面看着我改。

我边改边腹诽,这傅大人姓傅名润钧,在家中排行老二。

他祖父傅之恒是太师兼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也是朝中清流党党魁,与代表奸臣党的我爹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们傅家的家风清正廉洁到令人发指,年轻子弟们个个芝兰玉树,而傅润钧是其中佼佼者。

他十八岁就高中探花,之后在京外历练多年,今年才调回京城,做了监安司一把手的位置。

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整个人完美到一点瑕疵也挑不出来。

此刻我改文书改到腰酸背痛,傅润钧依旧端正肃穆地坐着,时不时用火眼金睛指出我的细微错误。

我恭维他真是辛苦了,不如早点回家陪夫人。

他冷笑一声:”我单身,你未娶,两个光棍,不着急回家。”

说实话,跟着他我学会了很多。

写文书的格式、措辞、章法……仅仅用了一个晚上,他就让我醍醐灌顶。

等彻底改完已是亥时三刻,夜幕笼罩四面八方。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衙门前一只毛茸茸的胖身影慢悠悠掠过。

我猛然间福至心灵:”胖大橘!快过来胖大橘!嘬嘬嘬嘬,喵喵喵喵,****……”

我一心讨好傅润钧。

他是我的上级,我怕得罪了他后他会给我穿小鞋。

”**快过来。”我不惜脱下官袍,捧到胖大橘面前,笑得一脸谄媚:”只要你肯乖乖待在衙门里,我把我的官袍送给你当被子。”

胖大橘闻了闻,扭头就走。

嘁!

臭猫咪,你在高贵什么?这样叫人家很没面子的好吗?

”穿上你的官袍。”傅润钧冷声命令我,视线却匆匆扫过我身前,立刻扭头看向远处。

他脸上似乎有笑意一闪而过,极清淡。

我懵了一瞬,猛然间惊醒。

我的肥大官服下就是中衣!中衣胸部位置刻意裹了好几层长布条,可还是遮不住凸起的弧度。

天呐天呐,他不会发现我是个女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