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想说就不说，留下吧。」
她让我叫她婶婶，我每天都跟着她去河边洗衣服。
她搓衣服，我就跑去一边往河里头扔石子。
溅起不小的水花呲到她身上，她就捧着水来追我。
我突突的跑出老远去，笑她跑不动。
一下午过去了，衣服还没洗完。
我拿着搓衣板走在她前头，从她的话语中，我知道了叔叔是个傻子。
是小时候发烧烧傻的。
我问婶婶为什么嫁给叔叔，她闭了闭眼，似乎是挣扎，不愿同我说。
但我总觉得婶婶身上有书香气，大概是不属于这山沟沟的。
后来我啃着苹果坐在院里，是邻居高奶奶来送鸡蛋时跟我说起。
婶婶是城里的大学生，是被卖到这里做媳妇的。
我揉着眼问「那，叔叔的爸妈都不在世了，婶婶也不走。」
高奶奶怜惜的抚摸我缠着纱布的左脸，眼神看向远方。
「你婶婶，是个重义的姑娘。」
2
纱布拿下来了，我的左脸毁了。
布满凸起的红疙瘩，我求婶婶给我做了个遮脸的面纱。
从那以后，我不愿出门见人。
到了读小学的年纪，我跑去小院里挖泥土。
婶婶在屋里跟高奶奶说话，她望向窗外，眼神落在蹲在地上刨泥土的我。
屋门不隔音，我听见她说。
「要不，把迎迎送到村长家去。」
我扔下土跑进屋，二话不说就扑到婶婶身上。
「婶婶别赶我走，我听话。」
我脏兮兮的手抹在她衣服上，她也不嫌弃。
揽着我把头靠在我头顶。
「好，婶婶不送你走，不送迎迎走。」
半晌，屋里安静了许多。
一滴泪落在我头顶，高奶奶也红了眼眶。
从前，婶婶一天要编两个菜篮去买换钱。
现在，婶婶一天要编四个。
我就搬着小凳子坐在她身边吃苹果。
偶尔，她会与我说起从前的生活。
高楼大厦，灯红酒绿。
而我每次都能看见她通红的眼眶。
我揍过去拉着她的手。
「婶婶，别哭了。」
「迎迎，你以后一定得考上大学走出去，再也别回来。」
我茫然的点点头，她才又开始编菜篮。
七岁那年，婶婶拿着存下的积蓄给村长买了两瓶酒。
把我送进了村里的希望小学。
村里只有一个支教老师对着我们五个学生。
其余四个同学都是男孩子，在我们这，没有哪家人愿意花钱把女娃娃送去读书的。
旁人都羡慕我，说我这是捡了好福气。
我拿了奖状回来的那晚，叔叔又领回来个男娃娃。
婶婶一向温温柔柔的脸终于僵住了，我和那个男孩坐在炕上吃菜。
听见婶婶和叔叔在偏屋吵起来。
「你现在再领回一个男娃娃来，咱们家养得起吗？往后日子怎么过！」
其实也只是婶婶单方面的吵骂罢了，叔叔只是笑呵呵的站在原地。
「嘿嘿，留下……留下娃娃。」
婶婶跑出去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叔叔走进屋摸着我俩的头。
「吃饭，娃娃吃饭。」
我以为婶婶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里，结果第二天早晨。
她又坐在河边洗衣裳了。
3
男孩没有名字，婶婶给他起名叫壮壮。
壮壮比我小两岁，整天围着婶婶转。
把婶婶逗的哈哈大笑，可我总觉得，婶婶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叔叔上山挖野菜时回来晚了婶婶就不给他留门了。
叔叔急的蹦来蹦去，婶婶给我和壮壮掖了掖被子。
「睡吧，没事儿。」
叔叔似乎也反应过来婶婶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