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佛子道慈

“这小娘子死了夫君,夫家要她在庵里吃斋念佛,为亡夫祈福。送来时已说了这辈子都不许回去,要是贸然给送回去了,反而不好……”

手捻佛珠的僧人皱了皱眉。

元润师太紧赶着说:“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既来了,好歹给这位施主看看,开几方药也好。”

齐酥只闻到一股清淡的檀香靠近。

她攒起一点力气,把一只雪白的手腕探出被子。

只要他给她把脉,她就借势抓住他,然后……

没等她想完,那人站在三步外,视线淡漠,居高临下扫了她一遍,转身走了出去。

这就完了?就这么走了?

“大、大师!”齐酥挣扎着坐起来。一头青丝如绸缎般倾泻在身前。

因为重病,她看着弱不胜衣,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憔悴,眼角晕着一抹病态的绯红,越发显得脆弱撩人。

“大师,我还有救么?”

声音沙哑,断断续续,破碎的身心带着对生命的心灰意冷。

这要是在拍戏,拍完高低得给自己整二两小酒庆祝下。

这都能排得上她的演技前三了。

但齐酥的对手戏演员,可不是那些僵脸小鲜肉。

听到她的询问,年轻僧人脚步都没停顿,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抬脚跨出了她的客房。

秃驴,活该你一辈子孤寡。

齐酥对着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翻身倒回床榻上。

床边的小尼姑倒是急了。

这会儿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她也不装了。

上前掀开齐酥的被子。

“你快追过去啊!”

齐酥把被子夺回来,“追什么?人都走了,我还是个重病人设。”

小尼姑恨得牙痒痒,“你怎么这么没用?你知道把他请过来得费多大的劲么?结果他看了你两眼就走了?”

齐酥盯着自己雪白纤细的手腕,“是啊,我也以为他会摸我一把呢。”

小尼姑这会儿的眼神已经带上毫不掩饰的杀气了。

“你这个蠢货莫非是欺瞒了大人?不是说,道慈曾经对你颇有情意么?今天这次相见,我看他根本就没认出你来!你倒是跟我说说看,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情意?”

说着话,一只散发着幽寒气息的蛇形匕首已经从她衣袖间滑落。

似乎只要齐酥一句话不对,她就要让她嘎在当场。

绣衣使不是个好东西。

绣衣使手底下的狗腿子更不是好东西。

这小尼姑长着圆圆的苹果脸,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笑容天真懵懂,手段却老练毒辣。

齐酥病得这么重,一大半都是她的功劳。

齐酥反问:“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没有情意?”

小尼姑冷笑,“他连看都没看你一眼,一句话也没跟你说,这叫对你有情意?”

齐酥:“妹妹,话不是这么说的。男人心,海底针。要是只看说话和眼神,岂不是说那道慈对我们的主持元润大师更有情意?毕竟他们凑在一起说了好些话呢。”

小尼姑眼睛一瞪,手里的匕首扬起来。

“少在这里插科打诨!我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齐酥叹了口气。

“你说的不对。恰恰相反,他一走进来,就认出我了。”

“什么?”小尼姑的眉头紧紧皱起来。

齐酥一本正经胡扯着。

“正因为他认出我来了,所以才会一眼不多看我。你可听到我最后唤他那一声?”

“若是个普通的女施主,在他眼里便该如石头草木一般,唤他了,他也该回身回应,这才是真正的毫无挂碍。”

“但他没有,反而转身急匆匆走了,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他一样。他不敢跟我说话,不敢跟我多待。因为,他近情情怯,他心里有我。”

齐酥说完,忍不住想给自己鼓掌。

妈的,说的自己都快信了。

那和尚得多爱自己吧。这么多年,求而不得,这不得是心头朱砂啊。

小尼姑听完她这番鬼话,也垂着眼睛若有所思。

孩子就是还没经历过男女拉扯纠缠,在这上头太没经验。

齐酥咳了咳。

“你也别愣着了,快去问问元润师太,方子开好了没?把药煎一煎,再去给我下一碗葱油面来。我养好了病,也好去找道慈大师当面致谢,这才有来有往嘛。”

小尼姑冷冷瞟了她一眼。

那要命的匕首倒果真收回去了。

“好好做事。若是你心怀鬼胎,我就把你活剐了。”

青云庵就在华昙寺后山。

西北禅宗戒律不如中土森严,华昙寺立寺伊始,本是僧尼同寺。

十几年前才拆分开来,把一众比丘尼迁到后山,建了个青云庵。也因此,华昙寺对青云庵一直颇有看顾。

换了旁人,是断然请不动道慈的。

临近正午,天空开始飘雪。

道慈带着小沙弥回到华昙寺的客居禅院里,一位缁衣僧人殷勤地迎了上来。

他虽是个和尚装扮,眉目间却并没有出家人的平和。

“道慈法师,可还顺利?”

道慈点点头,进了静室内。

缁衣僧人从小沙弥口中听闻,并不是青云庵的姑子生了病,而是客居在庵里的一个小娘子时,忍不住皱起眉头,狠啐了一口。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劳动我们主子的大驾!”

齐酥也是在青云庵住了好些天之后,才知道佛子道慈就在华昙寺。

距离青云庵半个山头。

只是,好端端的乾京慈云寺不住,道慈为什么要到西北这荒凉破败的地界来?

怪不得绣衣使会出现在金城。

这位佛子的身份贵不可言。

在帝京待过的人都知道,他是前周朝皇子,幼时就有佛缘,在寺庙中长大。十岁那年,于婆娑法会上,辩经十二场,得佛子之名,被禅宗祖师迦叶罗耶法师收为关门弟子。

前周朝,本就崇尚禅宗,主张以佛理教化子民。

这位佛子长大之后,佛法愈发精深。发愿要以无上慈悲之心度化世人,在民间声望甚隆,信徒无数。

据说,当今大晏朝开国之君魏昭,八年前承周末帝禅位,在乾京称帝的时候,多亏了这位佛子安抚百姓和世家,才使得乾京免于一场血雨腥风,依旧是如今繁华盛京的模样。

新君和晏朝皇室,对道慈一向宽仁,连带着帝京的百姓,都对他很是崇敬。

看起来倒是和乐融融。

但凡略有智慧的人都知道。

新朝皇帝怎么可能放任已经成年的,拥有无数信徒的,前朝皇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

这位佛子的处境是大大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