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翌日,李德壮没抽开身。

再过一日,李德壮还是没抽开身。

等到晚上,李德壮就在自己房屋门口,看到抱着一个破枕头,可怜兮兮得蹲在门口的穆简。

孩子面色惨白,眼里竟泛起水光,抱着枕头的手紧紧绞着枕头。

“李侍卫,我能不能跟你们睡?没人陪我,我害怕……”

李德壮这下为难了。

他住的不是单间,是大宿舍。大家都睡在一个炕上。能不能一起睡这种事情他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而且,穆简可是以后的皇帝,和他们一堆奴才挤在一起……

穆简一把抱住李德壮,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

“李侍卫……”

李德壮忙拍着他的背哄。

其他人见此形容也不是不知趣的,何况对方还是个皇子,连忙点头说可以。

穆简如愿以偿地进了门。

其他侍卫这才借着屋里的光打量这位皇子。

明明是个皇子,长得也极为好看。可衣服破破烂烂,哪能瞧得出是个皇子。李德壮打水给他洗脚,脱了袜子,里面的脚趾也冻的不像话,都破了流脓。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皇子又如何,没从好肚子里面爬出来,也是无用。

穆简坐在床边,呆呆得看着李德壮为自己脱鞋袜,一时间竟忘了移开眼。被李德壮托着的脚,猛地窜上来一股热意,仿佛烧着了般。

李德壮说:“殿下这脚怎么冻的这样厉害?”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为他抄水洗脚,洗干净了,擦干了。他这儿药少,只能给他将流脓的地方先包好,防止恶化,再给他套上好几层的袜子,把被子掖紧,比宫女都还要细致小心。

“好了,殿下睡吧。”

穆简点头,敛眸藏去眼中的激动与兴奋。脱去外衣,只剩里衣的时候,状似无意的撩开了衣摆。里面深深浅浅的伤痕立马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旁边一个年纪稍小的侍卫惊呼。

“这是怎么了?”

穆简疑惑得看着他。

那侍卫小心翼翼地掀起穆简的衣摆,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伤。

穆简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衣裳,有点儿懊恼,有点无助得望着李德壮。

李德壮上前,“殿下这是怎么了?”

穆简声音小小的,可怜巴巴的,“被打的,我都习惯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旁人……”

其他人也听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想到这小皇子竟是如此境地。一时间没人敢说话。倒是穆简极为乖巧得钻到了李德壮的被窝里。不动声色地嗅了一下。是李侍卫身上皂角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原来李侍卫的床这样暖和啊。

李德壮说:“明日我给你买点药。”

穆简咧开嘴笑,露出两个小虎牙。

“好,谢谢李侍卫。”

李德壮心道。

今日我对你好,都是来日你给我的钱。

李德壮正准备睡下,外头却有人敲门。离门近的一个侍卫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位小太监。李德壮一眼就认出来是上次领他去东宫的那一位。

小太监笑道:“小李侍卫,太子殿下传你过去一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交换着大家都懂的信息。

被窝里的穆简惊了。

太子找李德壮什么事?

可看李德壮的样子,他虽有意外,但还是点头,说了一句“马上”然后回来拿衣裳。托其他人照顾穆简,便跟着太监走了。

穆简拢紧被子,眸色沉了下来。

片刻后,他重新抬眸,阴暗的情绪全然不见,眼里是纯真的疑惑和探究。

“太子哥哥找李侍卫干什么呀?”

其他人都笑。

答他,“李侍卫喜欢太子殿下。”

*

这一次太子还是让李德壮画画。

只是不再照着他的样子画,而是让他自己想着画两个人出来。李德壮眼前便浮现了许许多多自己之前的画稿,随便挑了一副画了。

一男一女,立于柳树之下,一人执伞,一人抬眸,一切尽在不言中。

画完他交给太子看,太子笑着放在案上。

“李侍卫有此才情在宫中做小小护卫未免委屈,不如来孤这里,为孤绘图?”

李德壮从心底拒绝。

谁要跟你混!

你个注定领盒饭的死基佬!

我肯定是要跟着主角团,抱主角的大腿,让主角带我飞!

他道:“谢殿下厚爱,奴才不慎惶恐。可宫里……”

太子却像是铁了心般,“宫里孤去说。”

李德壮不说话了。

沉默就是我的拒绝。

太子微微眯眼,透出几分威严来。李德壮连忙跪下。

太子薄唇轻启,徐徐道。

“你可听闻宫中李美人的事情了?”

李德壮一哆嗦。

被人发现了?

太子仍旧不徐不急,“父皇有意晋她的位份。宫中都在猜,她为何突然就得了宠。孤也觉得好奇,你觉得这是为何?”

“……”

李德壮想爆粗口。

你知道了就直说!歪歪绕绕,阴阳怪气内涵谁!

太子复又拿起那幅画,“李美人的画,倒和李侍卫的颇为相似。”

李德壮跪了,真的跪了。

太子看着他冷笑。

“若你来为孤绘图,此事孤可帮你隐瞒下去。”

李德壮从心底里拒绝。

他不能失去主角这条大腿,和这个炮灰在一起。

可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问:强行被拉到反派阵营怎么办?

答:带着主角一起过来!

李德壮深吸一口气。

“太子殿下赏识奴才,奴才自然愿为太子殿下效力。可奴才还有一事放心不下。”

“何事?”

“冷宫里的那位殿下,境遇实在可怜。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今日伺候的老嬷嬷还死了。”

太子微怔,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一号人,冷笑一声。

“不过一个弃子。”

李德壮心道。

他可是日后的皇帝!这本书的主角!不要瞧不起他!

太子搁下笔,“罢了,明日孤去与父皇说,将九弟接到孤这里来吧。如此,你可满意了?”

李德壮磕头谢恩。

*

第二日太子果真到了皇帝老头的面前提了穆简的事情,说得很是冠冕堂皇。说见了这位九弟,生活甚是可怜,简直丢了皇家颜面云云,就把穆简接到了东宫。

穆简在东宫得到了西跨院,仆人若干,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下人领着穆简进到正厅的时候,穆简装出来的畏畏缩缩的模样,叫太子打心眼里瞧不起。但未在面上表露出来,只亲切地唤他来坐,让他不要太过拘束,穆简都一一应下,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这位皇兄。

生的相貌倒是极好,身份又尊贵。

李侍卫喜欢这样的么?

穆简心中郁结,闷闷的扒饭,吃了两口便怯生生得问。

“太子哥哥,李侍卫在这吗?”

太子笑了笑,“在。”

穆简可怜兮兮得说:“我能和他住吗?我就认识他一个人了。”

穆简从冷宫搬出来的时候,去见了皇帝一面。皇帝看到他的样子,也觉得丢了皇家颜面。可又不能说是自己的疏忽,当即把所有责任推到下人身上,全部杖毙,一个活口都没留。

穆简本以为太子会拒绝,没想到他不甚在意。

“好,稍后孤便让人去办。”

太子说办真就办了,让李德壮住进西跨院的一个小厢房。

李德壮一进院门穆简就扑了上来,黑漆漆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李德壮看,仿佛是在他身上寻找什么。

李德壮笑着从怀里摸出两粒糖。

“殿下是在要糖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