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了片刻,吵闹声反而更加大了。
三人远远看到一些村民纷纷朝池塘边的一户人家赶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拐了个弯,三人才看到池塘边的那户人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二层高的土坯楼房,有几间被推倒,空气里还弥漫着茫茫灰雾。
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人,正指手划脚地大喊着。七八个带着袖章的年轻汉子,在他的指使下,刚刚推倒了一面土墙,又钻进人家猪圈里,将一头百多斤重的肥猪给赶了出来。
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有的拿着大锤,有的扛着锄头,还有人拿着撬棍。气势汹汹,令围观的村民敢怒而不敢言,远远站在池塘边上看着这场闹剧。
有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汉子,面带悲凉,被两名带着袖章的年轻人扭着胳膊按倒在地上。年轻人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五十多岁的汉子除了一脸悲愤和痛苦,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怒意。
“天啦!你们这是打劫啊!杀人啊!推房子赶猪,抢东西,我不要活啦!”一位蓬头垢脸,年近五旬的老妇人从屋里冲出来,就要朝家门口的池塘里跳去。
一个人跑过来,在夹着公文包的干部面前轻声道:“主管,到处都找不到他们家媳妇,你看怎么办?”
黄主管沉着脸,从身上掏出一包芙蓉王烟,点了一支后慢条斯理道:“我们要坚持公司的规定,谁不服从抓谁!谁敢闹事就抓谁!如果都像你们这样,我这工作还做不做?”
黄主任在空中挥了一下手,指着刚才闹着要跳塘的妇女道:“你以为用你们妇女常用的那几招,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能把我吓退?告诉你,河西村柳家林的榜样你们看到了。他调皮是吧?”
“他家的房子不也被拆了?猪也赶了,罚款一分不少。老子叫人打断了他三根肋骨,媳妇还不是照样被带去堕胎?你今天这点把戏我见得多了,我就不信你真能跳进去。反正一句话,不交出你们家的媳妇,这房子拆定了!如果你想你家男人有事,你就拼命地闹,看你折腾得过谁?”
黄主管说话底气很足,大手挥舞。旁边的村长一脸媚笑,不敢再多嘴,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却是没人敢出头。
最近几年,计划生育工作抓得很严,被抄家也不是一家两家。有人为了生个男孩,忍气吞声,可有人按耐不住,与他们的人发生冲突,结果碰得头破血流。
虽说他们行事偏激了些,依然杜绝不了农村人们强烈的封建思想,变着法子生个男孩的念头。
黄主任的话自然镇住了一些胆小的人,老妇人怔了半天,又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张一凡和陈致富站在远处,有一个村民跑了过来,张一凡问了一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分部来做工作的”村民回答了一声,匆匆离开。
张一凡看着陈致富,“柳水分部的工作都是这样抓的吗?”
陈致富有些尴尬,虽然平时对黄振国的做法很不赞同,以前早有人投诉,说黄振国太残忍,太暴力,但是只要能完成工作指标,他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亲眼看到这种状况,便有些担心张一凡会把这样的事情曝光。于是,陈致富叫来了小刘。让他转告一下黄振国,注意一下工作方法。
小刘跑过去时,那边的闹剧还没有停止,黄振国突然看到小刘出现,当初也没在意,待小刘在他耳边说了句后,黄振国朝远远站着的两人看去,脸色微微变了变。
正想过去与两位领导汇报一下,张一凡已经转身离开,留下黄振国愣在那里。什么意思?看来二把手对自己的工作颇为不满。
张一凡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黄振国心怀忐忑,想起刚才小刘转告的那句话,注意一下群众情绪,黄振国脑子里便乱糟糟的。以前有人投诉黄振国,黄振国不以为然,认为事情没这么严重。只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陈致富问他的时候,他总是说人家污告他,自己会注意方法。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如今让这两位亲眼目睹,黄振国自然有些担心。
最近几年他做这项工作,得来的罚款和财物,自己留了多少,这些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几年下来,都成了一笔无法算清的帐,黄振国发了,挺起了啤酒肚,抽上了几十块钱一包的芙蓉王。
后来转而一想:怕什么?如果实在不行,老子不干了行不?反正这几年积蓄下来,黄振国的腰包早满了。到时去通城买套住房,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一个带着袖章的临时工跑过来,“黄主管,要不要把房子全部拆了?”
黄振国恼怒地骂了句,“拆个屁,收工!”
张一凡回到车上,一路思索。柳水分部存在着许多根本性的问题……
想着这些,也就没说话。
陈致富也很郁闷,本来说好去养鱼的老刘家吃饭,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
拆房子,打人,搬东西,赶猪……
以前听说还不相信,现在倒好,亲眼所见自然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吧!
也不知道张一凡对这些事有什么看法,陈致富一个劲地在心里骂娘:黄振国真扯蛋!这**分明是在打劫!
在路上,张一凡临时决定,下午立刻召开会议。像黄振国这样的事情,刻不容缓,必须立刻整顿!
张一凡的建议立刻得到了陈致富的拥护,中午三人就随便找了家餐馆吃了点,便匆匆回了。
柳水分部的一切太乱了,一路上,张一凡与陈致富通了气,基本上敲定了会议的内容。
二点钟的时候,陈致富新任助理小钟到各办公室通知了一遍,二点半正式会议。
小钟论年龄比张一凡还要大半岁。此刻在张一凡面前也有些拘谨,“老板,二把手,都通知好了。”
看到陈致富点点头,小钟立刻去了会议室,同时通知门卫老头送来开水,茶叶,这些开会必备之物。
二点半刚过,张一凡与陈致富比平时快了一步,准时出现在二楼会议室。
时间过了十几分钟,各办公室的人要死不断气地晃悠悠走来,张一凡看着手表,目光扫了一遍这些人。
都是老油头了,开会个个没精打采。几个机灵点的,进门之后就发现气氛不对,悄悄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心头琢磨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二点五十分的时候,张一凡看着坐在首席的陈致富道:“开会吧,不等了。”
陈致富正喝着茶,见张一凡征求自己的意见,便点点头。
柳水分部的烂摊子,陈致富自知无能为力,因此在柳水分部的几年里,他都是得过且过,对大多数事情听之任之。
如今张一凡到来,虽然渐渐地表露出了年轻人的锐气,但事事必先与其商量,并不抢了的风头,这一点让陈致富很受用。
只是这次整顿,是得罪人的事,他不想插手,偏偏又不能回避,正琢磨着怎么让张一凡唱黑脸。张一凡问起他的时候,这才缓过神来。
想当年自己也是意气风发,如今都四十多岁人了,怎么还去算计比自己小一辈的张一凡?陈致富突然想到一个词,老奸巨滑!
会议开始了,张一凡看着手表一脸严肃:“二点半通知开会,整整等了二十分钟,难道你们这些人比我还忙?今天迟到的人,不管什么原因,通通写个检查上来。至于那些到现在还没到,视会议纪律如放屁的人,以后就不要来参加会议了。我们不允许这种自由散慢,目无纪律之人!”
张一凡的话说完,全场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