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就算有了上京的盘缠,路引也是个问题。

他们上京为的是躲周惟荣,可周惟荣父亲乃长鹿县的县令,若要申请路引,定然要过周县令的眼,而周县令十分宠爱他这个幺子,自然是什么都由着他来。

但大哥却说路引的事他来想办法,让他们不用操心。

深夜,小弟鼾声震地,打满补丁的布帘将堂屋内外隔开。

沈连绮和小妹睡在里屋的炕上,沈连成和小弟睡在帘外的地铺上,桐油灯在外屋亮着微弱昏黄的光,沈连成正伏在桌上就着光抄写孤本。

每当门外有动静响起,他便停笔竖耳,小弟的鼾声也无意识的弱下去,仿佛随时会醒过来。

重新恢复安静后,沈连成又提笔抄书,昏黄油灯的照亮下,地铺上的小弟睡得四仰八叉。

他们家本来还有一间后房可以睡,但两年前暴雨冲得墙体开裂,房顶也被掀了,家里没有余钱修葺,也没有余钱烧两间屋子的炭火保暖,四人便睡在了一间屋子里。

起初沈连绮无法适应小弟震地的鼾声,但发生过夜里有小混混来敲门,被小弟打跑后,小弟的鼾声便变得无比的安心。

沈连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昏黄的光从布帘透进来,大哥颀长清瘦的身影映在布帘上,让她感到内心平静的同时,又有些说不上来的焦虑。

随着离皇宫来接她的时间越近,她心里便越乱。

她回宫后,剧情是否会像小说写的一样发展?她最后是否会遭到万人唾弃?

其实她并不担心遭万人唾弃,她担心的是,大哥和弟弟妹妹们会像小说里一样离她远去。

这么五年下来,沈连绮已经彻底把他们当做了这个异世界小说里的亲人,艰苦生活的精神陪伴。

睡不着,她便披着衣裳起身,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大哥,还不睡吗?”她踮脚跨过地上睡成大字的小弟,坐到了大哥旁边的凳子上,昏黄的火光照得她雪白的肌肤剔透,眼波盈盈。

沈连成放下毛笔,压低声音:“吵到你了吗?”

沈连绮摇摇头,她看着大哥铺开在一旁的卷纸,问道:“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这五年下来,她也学会了这个世界的字,但因为用不惯毛笔,家里也没有余钱买纸墨来练字,平日里只用木棍在地上练习,写得并不好。

普通的家书能写写,但抄书这样的细致活,却是写不了。

“明天要去王老爷家授课,王家村里有几户人家想写家书,你若想去,便同我一道去吧。”

家书挣不了几文钱,但为了打发时间和躲周惟荣,沈连绮还是去了。

她束起长发,带着帷帽,坐在王老爷家大宅外的凉棚下,铺开了笔墨纸砚,为村民们写家书,一封2文钱。

“沈姑娘,喝碗凉茶吧,沈举人要下半晌才会出来呢。”王家大宅的管家端了碗凉茶出来,又让宅子里的丫鬟给她上了一碟蜜饯。

丫鬟长得白净可爱,上蜜饯的一双手葱白娇嫩,让沈连绮看了好几眼,心想不愧是大户人家,连丫鬟都过得这么好。

沈连绮喝了凉茶,正拾起蜜饯要入口,又放了回去。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也不是没有跟大哥在这附近摆过写家书的摊,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

王家是长鹿县首富,整个长鹿县的田地,一半都在他家手中,沈家也跟其租了两亩地来种些粮食,每年要向其缴纳租金。

王家有三子四女,尚有两个女儿待嫁闺中,沈连绮脑中灵光一现,浮起方才上蜜饯的那丫鬟的脸蛋和一双手,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哪里是什么王家的丫鬟,王家**还差不多呢。

这一月来,沈家的门除了被向她提亲的媒人踏破,还被不少想要给沈连成说媒的媒人蜂拥而至。

前几年沈连成拉扯着三个弟弟妹妹,哪怕十七岁就成为小三元,也没什么好人家愿意将姑娘嫁给他,久而久之,便耽搁到了二十岁,也未娶亲。

月前中举,眼看了有望来年春闱高中,长鹿县各家有适龄女儿的富豪乡绅,便都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王家,再明白不过。

不过究竟是王老爷的意思,还是王**的意思,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含笑摇头,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说里,沈连成二十六岁,官居丞相时,也尚未娶亲。

有读者分析,是因为他对假公主亲妹妹爱而不得,所以终生未娶,也有人分析,作者没有描述他的后宅,只描述了他的朝堂,说不准后宅玩得比谁都花。

不过显然,通过这几年的相处,沈连绮清楚的知道,大哥明显不是后者,但始终没有娶妻这件事,倒是真的。

日暮西斜时,大哥提着书卷,从王家大宅走了出来。

大腹便便的王老爷亲自相送,脸上堆着笑,显然对沈连成十分满意,“连成啊,你再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两月后,王家可以资助你进京的盘缠。”

“多谢王老爷厚爱。”沈连成不卑不亢地将话题转移开,“这些孤本誊抄,我过几日上课时一同送过来。”

“不急,不急。”王老爷摸着胡子,眼睛瞟向一旁带着帷帽的少女,眼底闪过几丝异色,见沈连成不动声色将妹妹挡在身后,又连忙收回视线,“那便不送了,不送了。”

沈连成向他作了一揖,别过。

回家路上,沈连绮掀开帷帽的帘子,冲大哥挤眉弄眼,“大哥还说我呢,王家**的蜜饯都送到我这里来了。”

沈连成清俊的眉眼间闪烁几丝无奈,他将少女掀开的帷帽放下,重新遮住那惹眼的容颜。

“莫要胡闹,王**自有良缘,传出去对王**声誉不好。”

沈连绮自然知晓,声誉清白对古代的女子有多重要。

她不过是想捉弄一下每天厉色拒绝周公子的大哥,要他整日古板得像个老学究,分明是个二十岁的青年,却总以他们的大家长自居,从不会在他们面前露出一丝二十岁青年人该有的活泼和幼稚。

从王家村走回去,要路过长鹿县,家里的盐吃光了,需要买一些。

他们从南门进入,街坊酒肆,果子凉饮,热闹非凡,虽已入秋,但冰凉解渴的甜点凉品也卖得十分好。

沈连成在盐铺买盐,沈连绮被定在甜水摊前,她望着加了冰块晶莹剔透的甜水,忍不住咽口水。

她今日赚了二十文钱,大哥没收,让她自己留着花。

沈连成拎着盐袋出来,见妹妹站在甜水摊前,问道:“想喝吗?”

沈连绮连忙摇头,“不,不,不想喝。”

酒肆二楼,穿着华服的公子哥们传杯换盏,摇着折扇的公子哥往楼下一瞧,“咦?那不是沈连成吗?那他旁边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