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兰城城破是有预兆的。
常年无水的大漠日日降雨,雨水打落了黄沙曼舞的天然屏障,将大漠外徘徊已久,觊觎仙草的敌军引了进来,他们骑着高马,踩着黄沙,一路呐喊挺进。
火光一路燃到了宫前,城里的钟声急促,宫人们扯着嗓子奔走,
“开宫,放人。”
我匆匆换上旧衣,行囊里塞满了金银,连鞋底都垫好了银票,挤向通往宫外的秘道。
“母妃呢,父皇呢,他们不走,我也不走。”
前面的人往后一退,撞了我满怀。
抬眼是一向瞧我不起的三公主,
永远傲慢矜贵的三公主,如今也穿着麻衣,乱了鬓发。
她果然恶声奚落我,
“贱民永远是贱民,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总说我不识礼节,是粗鄙贱民。可她怎么会懂,仓廪实才知礼节,衣食足才会知荣辱,我一向是缺衣少食的。
我上下打量她,还未出声,她却气急败坏的发了火,
“君子死气节,
我可不想走,是嬷嬷们用强的。”
我不想听她废话,绕开了她,
“这是父皇的玉佩,你不能带走!”
她拽下我腰间的白玉,逆着人流,朝着中宫跑去,我只好跟着追去。
宫门大开,无一灯火,热闹的中宫空空荡荡的死寂。
“父皇父皇,桃桃儿偷了你的玉佩。”
三公主边跑边叫,
夜半风声猎猎,疾风呼啸到宫殿最深处,那里跪着消瘦的王,他半阖着双目念念有词,是忏悔亦是祈祷。
他的身后,是一地姬妾王侯的尸体。
“父皇,父皇……”
三公主的声音戛然而止。
古兰王骤然转身,双眼腥红,
三公主一个踉跄,被一颗头颅绊倒在地,她惊恐的要推开它,指尖刚触及,却将它扑入怀里,
“二哥哥,是二哥哥。”
声音发了颤,她咬紧了唇,疯了似的扒拉横七竖八的尸首。
哒哒的马蹄声更近了,古兰王朝我使了个眼色,背转过身,厉声喝道,
“桃桃,快带她走。”
三公主终于找到了她的母妃,她正恭恭敬敬的朝她磕头。
如此时候,竟还在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我皱着眉考量从哪个角度可以打晕又不伤着她。
她却突然爬到了我的面前,朝着我重重一拜,
“姬桃姐姐,求你...”
她殷殷看我,手里捧着古兰王的白玉,我想掺她起身,便无意识的接了过去,
我姓萧,姬是古兰的国姓,我终其一生也未知晓,那一刻,她是认我作了长公主,还是要我找到长公主。
可此时,她的一双眼奇亮,胜过月光和白雪。
我的心跌到了谷底,往前一扑,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嘭”,三公主撞了柱,鲜血溅染上了她的裙襦,她噙着的泪花却始终不曾落下。
君子死气节。
古兰王并未回头,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下一刻,他举起象征城主的墨剑刺入了心脏。
随着金帛裂响,他应声坠地。
我仿佛听到我的心脏一同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