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6
我从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那些喜欢白梅的姑娘会全被齐三搜罗到后院作小妾?
看来势必要去一趟齐三的院子。
我立即吩咐丫鬟准备了一些姑娘小姐爱用的钗环首饰。
我先去的齐二院子,若是绕过齐二,直接去齐三院子,那就太过突兀。
齐二常年不在家,听下人说,刚刚午后,他又出门准备今年需要的贡品去了。
齐二的院子跟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现在只有一位侧夫人在。
“嫂嫂带这么多东西,是也要去三弟的院子?”侧夫人放下茶杯,欲言又止道。
我装作不解,颇为坦荡的说:“三弟也送了我新婚贺礼,我理当去回礼。”
侧夫人看着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屏退左右才小声劝道:“嫂嫂听我一句劝,三弟的院子还是少去为妙。”
“为何这样说?”
“看嫂嫂面善,我索性就把话说明白了,三弟的院子不干净,偶尔路过,我都能听到里面女人的惨叫声。”
我垂眸不语,齐三的院子看来势在必行。
7
出了齐二的院子,我径直往齐三的院子里去。
侧夫人的话更加让我确信我嫡姐的死跟齐三脱不了关系,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齐三的院子在齐府的西南面,是整个府中最偏僻,也是最大的一个院子。
“三公子不在院中,不知道大夫人来此有何事?”
一个老嬷嬷把我拦在院门口,那双精明的眼睛一个一个的扫过面前的所有人,像是要把所有人都看透一样。
毕竟是个老嬷嬷,我对她还是颇为客气,柔声回到。
“准备了些钗环首饰给三弟的夫人们,想着她们应该是喜欢的。”
我摘下手上那对上好的白玉镯,放到嬷嬷手中。
“原不知三弟院中还有您这样掌事的嬷嬷,这对玉镯就当我给您的见面礼吧。”
嬷嬷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玉镯,皱皱巴巴的脸上终于泛起笑来。
“她们那些人原本不值得大夫人这么善待,夫人进去见了礼就赶紧出来吧。”
“那就多谢嬷嬷了。”
我带着丫鬟仆从进了门,侧目看见嬷嬷正小心的收好白玉镯。
看来三弟的院子里有不少秘密,连院门都不是能轻易进去的。
过了大厅,就是后院。
但却不是常规的三进门院子,齐三的后院里居然是一排排的厢房,每个厢房上都挂有一个牌子,上面是住在里面的小妾名字。
我让人一个一个去敲门送礼,自己站在门边观望。
每一间厢房都不大,墙角放着一张木床,只有一两件家具,甚是简陋。
那些小妾看见人来,也不出屋门,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双眼空洞,不似活人。
“哎呦,我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呢,怎么有人给我们送首饰?原来是大公子的新夫人啊,不知道是那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嫁给那个病秧子。”
最里面的那间厢房走出来个穿着红色纱裙的女子,发髻半挽,浓妆艳抹,摇着扇子扭着身子走过来,话说得也是一点不避讳。
我看着面前全身满是风尘味的女子,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林家的。”
她摇扇子的手一顿,脸上的假笑收敛了半分。
“你跟林婉有关系吗?”
“是我的嫡姐,你认识?”
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突然大笑起来。
“认识,怎么不认识,她就是个蠢出升天的人,她居然妄想……”
我冷着脸质问:“妄想什么?”
“妄想…做些蠢事,你既是她妹妹,希望你多少聪明些,不该管的事别管。”
我还想问些什么,但她已经转身回了厢房,那些送她的首饰也全部被她给扔了出来,大喊着以后不想再看见我。
8
最后我也没从她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我的嫡姐到底做了些什么?
回到齐大的院子已经接近傍晚,简单的用过晚饭后我有些忐忑的梳洗完。
昨夜齐大醉酒,所以我们并没有洞房,今天该是洞房的时候了。
我穿着下人准备好了红纱睡裙躺在床里头,盯着上面的红鸳鸯帐顶。
姐姐当初也是这样躺在这个位置的嘛?那时候的她是不是也满心忐忑?
不一会儿,齐大也换好了睡衣,掀开被子躺在了我旁边。
我抓紧被角,等待着属于我的命运。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睁开眼时灯已经被灭了,齐大躺在旁边呼吸均匀。
他,并没有碰我。
是身体不适?还是有什么隐情我不知道,但这样的结果是我满意的。
我悄悄的挪动身体,紧紧地贴近墙壁,不想跟齐大有任何的瓜葛。
我穿着的纱裙只有薄薄的一层,后背肌肤几乎是跟墙壁贴合在了一起,发现在后腰的地方有一些凸起。
手指慢慢摸过去,像是一些长短不一的划痕,足足有二十多条,而每一条划痕最下面都有一个小拐角。
这是,我嫡姐的习惯。
少时在家,五个兄弟姐妹只有我没有去过学堂,因为我爹说,我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只要学会女工刺绣就行,不用去学堂。
全家没有一个人反对,包括我自己,但偏偏我嫡姐不同意。
她对我说,我们身为女子,才更应该要读书明理,将来才不会被那些酸腐之语哄骗了去,就算被困在内宅后院,心中也会有另外一片天。
那时的我似懂非懂,只知道听从嫡姐的安排。
但饶是如此,我爹还是没有送我去学堂。
嫡姐自此以后,每日下学都会来我屋中教我识字,让我明理。
所以她的字迹我最为熟悉,嫡姐写竖时会习惯的在末端拐角。
墙上的二十多条刻痕,每一条都有拐角,这些刻痕都是我嫡姐做的。
可这些刻痕代表着什么?
“小啊湘,快来,姐姐带你去放风筝。”
“我们都要像风筝一样,飞得很高很高。”
四周突然泛起大雾,姐姐的风筝飞的很高,很远,远到我快看不见了。
等等我,阿姐,等等我……
9
猛然睁开眼,看着四周红艳的纱帐,悬在高空的心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阿姐已经飞到我找不见的地方去了。
门外等着的丫鬟婆子端着洗漱用具一一进来,我木头一般任由他们摆弄。
“今日怎么换了蓝色的帕子,有白色的吗?”
准备手帕的嬷嬷手一抖,缩着肩膀回道:“今日只准备了蓝色。”
嬷嬷的反应虽然有些奇怪,但这毕竟只是件小事,我也没有让她们重新准备。
“大夫人,二老爷让您去大厅用餐。”
“知道了。”
我随手拿了件素净的浅蓝色手帕,跟着传话的丫鬟去了大厅。
但大厅里居然只有二叔一个人在,齐家三兄弟一个都不在,自我起来,我就没有见过齐大。
“来啦,快来看看,今日的餐食合不合你的胃口。”
二叔一见我,就满脸堆笑,竟还想拉着我坐他旁边,我连忙避开,坐在下位。
二叔的动作极为自然,就像一个极为和蔼的长辈,因为太过热情而忘记了避讳。
我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今日府中怎么就二叔在?夫君和两个弟弟呢?”
二叔给我夹了一块千层酥放在碟子里。
“城里来了个有名的大夫,我叫霄儿去看看,估计得有些时辰才能回来,其他两个常年都不见人影,不用管他们,你尝尝这个。”
饭后二叔说让我尽快熟悉府中的事务,便把我带到书房,给了我一堆账本,看样子不到下午是走不了了。
“二叔点的什么香?味道颇为甜腻。”
一进屋,二叔就以空气湿闷为由点了香,只是这味道异常的甜腻,甚至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二叔端着茶碗坐在软塌上,笑里有一丝邪性。
“这可是好香,会让人提神醒脑,充满精力。”
我还未开口,就被旁人抢了去。
“这么好的香,二叔怎么从不与我说,我可定要向二叔讨要一些。”
齐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门,一边咳一边踱步进来。
一旁的二叔在看见齐大的瞬间,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只片刻又挂上了笑,但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二叔说你去看大夫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我赶忙快步走到他身旁,扶住他的手臂。
“有你在家里等我,我怎会舍得在外面多耽搁,”齐大握住我的手,笑得过分温柔:“我们新婚,二叔不会见怪吧?”
我收到齐大给我的眼神,低下头装作羞红了脸。
“难得见你对新妇这么上心,就算恩爱,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有些事能让旁人代劳就让旁人做吧。”
“多谢二叔叮嘱,我们先回去了。”
齐大说完就抓着我离开,像是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只是这一路,他再也没有同我说过话,更是在踏进自家小院后就放开了我的手。
我跟在他身后,心里很是怪异。
齐府的人各个都很奇怪,尤其是阴晴不定的齐大和笑面虎齐二叔。
10
刚进屋子,立马就有两个嬷嬷过来,一个抓住我的双手,一个用拇指粗的绳子紧紧绑住我的手腕。
我挣扎无果,厉声问坐在首位的齐大:“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一点惩罚,就算是二叔你也不应该与他独处一室,这几日你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许去。”
我眉头紧皱,这齐大心眼竟然如此之小,居然还会对自己的新妇动刑,嫡姐手腕上的伤难道就是这么来的嘛?
嫡姐下葬前,我曾偷偷去看过一眼,她的手腕上也有被捆绑的红色痕迹,甚至在左手手腕内侧还有几道已经结疤的刀痕。
我被齐大扔在书房,无比悔恨,当初就应该直接捂死齐大,现在看来,嫡姐的死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只是眼下还是先想办法脱困。
我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是我第一次进齐大的书房,收拾的很干净,只是角落里竟然有一副绣架。
绣架放在书房里实在太过突兀,由不得我不去注意。
她们只是绑了我的双手,并没有限制我的双腿,我靠过去,发现绣架上赫然还有一副未完成的绣品。
一副白梅图。
只需要一眼,我就知道这是我嫡姐绣的。
为何,他为何还要保留我嫡姐未完成的绣品?
绣架下面有一个红木盒子,我踢开盒子的一瞬间,眼泪就已落下。
里面赫然装了一把尖刀,一只白梅簪,还有一顶婴儿戴的虎头帽。
那支白梅簪是我攒了好久的钱,在嫡姐出嫁时送给她的,她说这支簪子是她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嫡姐手腕上的伤痕,是这把刀割的吗?
还有虎头帽,明明是婴儿的东西,为什么会跟这些东西放在一起?
难道,嫡姐去世时已有了身孕?
在盒子最里面,还藏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齐大对嫡姐的哀思之情。
呕……
我靠在桌边忍不住的呕吐。
人在时,肆意打骂;人走了,却来装深情扮难忘?
恶心,他这个人他这份情,都让我感到无比的恶心。
11
我被齐大囚禁了一天,只感觉双腿发麻,头脑昏胀,提不起一点力气,躺倒在软榻上昏昏沉沉。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我朝思暮想的人正坐在绣架前一针一线的刺绣。
“夫人,醒醒,这是大少爷给您准备的汤药,喝下去就会没事了。”
这几日里了,我已经听过无数次这话,汤药一天三次,次次不落。
每次喝完药,我都会全身发热,四肢发麻,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体里撕咬。
脑子被一双大手疯狂的磋磨,把理智全部磨掉,那一刻钟里,我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心里有某种渴望,但却不知道在渴望什么。
我自小在林家医馆长大,自然知道这些药没有这种效果。
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体内已经被人下了某种成瘾的药物。
齐大的药在帮我去瘾。
七日,我被齐大整整关了七日才被他放出来。
只因为今晚,知府设宴宴请齐府所有人。
齐大进屋时,我已经梳洗完毕,手腕上虽然还有些红痕,但用脂粉可以勉强盖住。
“盒子里的东西,你都看过了?”
齐大手里拿着那支白梅簪,眼里的哀伤清晰可见。
我直视他的双眼,不为所动:“我嫡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齐大痛苦地闭上眼睛闭口不言,这就是他的态度。
“你不说,我也会查出来的。”
凡是伤害过我嫡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面前这个男人,只是现在我还需要他活着。
知府大人的宴会设在江城最好的桐华楼,齐府的四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停下。
齐大先下车,朝我伸出手,毕竟在外,我们还是恩爱的新婚夫妻。
席间不止知府和齐家,还有好些在江城叫得上号的人物,今天是专门设宴迎接一位江城出去的将军,像是姓宋。
在齐大口中得知姓宋时,我心里一颤,可千万不要是他。
但世间事常常事与愿违,不想见到的人,偏偏躲不了。
那位打了胜仗的小将军宋奕,此刻正端着酒杯朝我和齐大走来。
“不知齐兄何时娶了如此貌美的娘子,我都没来得及去喝杯喜酒,这一杯算是补偿了。”
宋奕穿着墨色玄袍,从战场上带来的杀伐戾气,直逼我眼前。
“不知林娘子家里还有没有姐妹,若年龄相当,我也想跟齐兄一样享齐人之福。”
“你说呢?林娘子。”
我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他,饶是如此,还是能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
“将军说笑了,我家中已没有待嫁的姐妹。”
“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了。”
宋奕声音沉沉,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便假装酒醉,想到花园里醒醒酒。
12
“林湘,你要去哪儿,怎么不敢看我!”
手腕突然被人大力抓住,宋奕拖着我躲到石山后面,手掌撑在耳边,将我圈禁在他与石山之间。
突然靠近的身影让我乱了气息,心脏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般的难受。
“你,你放开我。”
我不能挣脱他分毫,只能干巴巴地开口,声音嘶哑的像是盛夏的枯蝉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苦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被迫抬头与他对视。
他眉头紧皱,眼角泛红,这样的神情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一点也不像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更像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你知道的,齐家是江城最有钱的人家,我苦了前半生,后半辈子想要轻松一点。”
宋奕神情一怔,而后反驳我。
“我不信。”
“你说,你是有苦衷的,只要你说我就信,我会带你离开,离开江城,我们去上京好不好?”
“你说过的,想跟我一起去上京看看。”
我猛然推开他,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既然已经不能在一起了,那就干净的一刀两断。
“上京?那是哄你的,现在我是齐家的当家主母,掌管万贯家产,谁还愿意陪你去上京?”
“我就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人!是你自己从前看错了我!”
宋奕不敢置信地连退两步,失魂落魄的想从我脸上找出一丝其他的可能。
但是,没有。
“宋将军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前厅的,出来久了,我夫君会担心。”
我掐着手心,转身就走,不敢回头,不敢再看宋奕发红的双眼。
这辈子终是我对不住他的
“没想到嫂嫂手段这么大,连炙手可热的宋将军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谁在哪儿?”
我心里一惊,若是刚刚的事传出去,怕是会给宋奕带来不小的麻烦。
“嫂嫂莫慌,是我。”
从暗处走出来一人,是花心浪子齐三。
齐三一步步朝我逼近,眼里的邪性藏都不想藏了。
“三弟,我现在可还是你的嫂嫂。”
谁料他脸上的笑意更浓,讥讽道:“都是俗话说得好,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啧,怎么是红帕子,真是倒霉。”
齐三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
我看着手中的红手帕,一些从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一一浮现在眼前。
为什么齐府的嬷嬷只给我准备两种颜色的帕子,一种蓝色,一种红色。
平时用的全是各种蓝色帕子,只有今天我用的是红帕子,而今天也正好是我月信来的时间。
13
我不愿相信这些都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嬷嬷有意为之。
带颜色的帕子其实是在向某人传递我月信的信号。
齐家男子有四人。
齐大不可能会多此一举,齐二除了那日见面就再也没有露过面,齐三明显知道这个信号,那齐二叔呢?
上次他叫我到书房那日,我带的也是蓝色帕子。
回到齐府的第二日,我又去了齐三院子想找那个穿红纱的姑娘,却被告知昨日夜里她突发恶疾,暴毙而亡。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
红纱姑娘没了,其他人更是问不出什么,我只好回自己的院子。
路过仆从院子时,里面的哄闹哭喊由不得我不去注意。
“去看看是谁在闹?”
身边的丫鬟去看了一眼,回来禀报:“是红蝶的老娘,说自己女儿身子一向康健,不会无缘无故的暴毙,大抵是想多要些赔偿吧。”
红蝶便是穿红纱的姑娘。
我心里一动,或许这会是个好的突破。
“把她叫来,我来安排,失子之痛也该多体谅体谅。”
“是。”
面前的妇人两鬓发白,双眼红肿,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我女儿才不会暴毙,她一直很好的,她还说有个很好的婉姐姐一直照顾她……”
“婉姐姐,是叫林婉吗?”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在听到林婉这个名字时出现了一丝清明。
她与我说,红蝶一年前生了重病,齐三院子里好多姑娘都得了这种病,齐三不管他们的死活,只随意找了一个江湖游医来看诊。
谁知那个游医就是个骗子,非但没有把病治好,还加重了几分。
那时候的人都觉得自己活不下来了,红蝶娘甚至都开始准备红蝶的后事。
我嫡姐林婉知道这件事后,主动去给这些连下人都瞧不上的姑娘看病,悉心照料她们,直到痊愈。
经过这场病,我嫡姐跟红蝶成为了好友,红蝶给她娘的书信里,常常提到林婉的名字。
但不知道为什么,几个月后,红蝶的书信中再也没有提过我嫡姐。
只其中的变故,红蝶娘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最后只给我留下了一个线索,去城外的静心庵找一个名叫忘尘的尼姑,她是我嫡姐在齐府的贴身丫鬟。
事不宜迟,我立马吩咐人准备马车出城,我直觉我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
14
我找到忘尘时,她正在打坐念经,与庵的其他姑子不一样的是她的头发还没有剃。
大师傅告诉我,她尘事未了,所以没有给她剃度。
“施主找我何事?”
忘尘说着向我行了一礼。
“我是林婉的妹妹林湘,想请小师傅告诉我阿姐的事。”
忘尘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夫人。”
我嫡姐刚入齐家的时候,虽然齐大身体病弱又阴晴不定,但我嫡姐还是一心一意的待他,两人也是夫妻和顺。
我嫡姐待人和善,又善理家务,很快就掌管了齐府除皇商外的各种事务。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的过下去,但灾难往往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那日我嫡姐去给齐家二叔齐世安报告账本中的事务,原本半天就能完成的东西,我嫡姐却待了一天一夜。
回来后,嫡姐就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
齐大破门而入看到的是嫡姐割开的手腕和满地的鲜血。
万幸,抢救及时,我嫡姐被救了回来,大夫还说她已经有两个月身孕。
齐大自小身体不好,很难会有子嗣,所以我嫡姐为了给齐大留下这个孩子,选择活下去。
但齐大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对嫡姐冷淡之极,动辄辱骂。
我嫡姐自觉对不住他,所以把齐大的阴晴不定全都忍了下来。
后来齐三的院子出了事,我嫡姐去帮那些姑娘,心里的沉闷才好了不少。
只是齐府,终究还是那座吃人的魔窟。
她从红蝶哪里知道,原来齐三的那些小妾齐三从来没有碰过,每一个都是给别人准备的。
齐三的院子其实是个暗娼园子,本朝官员不许狎妓,齐府为了得到皇商的生意,便用院子里的姑娘笼络各路官员。
有些官员手下没轻重,常常弄死一两个也是常有的事。
我姐姐心善,跑去质问齐大,齐大反而打了她一巴掌,让她别多管闲事。
我姐姐不忍心,想悄悄放她们离开,但却没有一个人走。
原来齐家二叔在她们身上用了一种让人上瘾的药,每隔半月不服用便会全身瘙痒,似有万蚁噬心的痛苦。
我姐姐去偷解药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二叔跟齐大的对话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居然不是齐大的,而是齐世安的。
甚至连新婚夜,都是他代劳的。
他们在香炉里长年累月的添加迷香,使人致幻,齐家二叔齐世安就一次又一次的进入嫡姐的房间。
所有的事情,齐大都知道,甚至默许,他不敢反抗,也没有能力反抗。
足足有二十多次,我猛然想到床边的刻痕,也有二十多条,原来每一条,都是一次**。
所以当他得知嫡姐怀孕时,一点都不高兴。
那些带颜色的帕子就是在给二叔传递可以进屋的信号。
我嫡姐知道这件事后,心魂俱碎,一副惨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15
忘尘的话说完了,眼泪也流了一脸。
我拜谢过后,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屋外的阳光那样好,却照不暖我的心。
“小啊湘,今日阳光很暖,姐姐带你去放风筝吧。”
“小啊湘,这个字叫做婉,是姐姐的名字哦。”
“小啊湘,等姐姐回来,给你带你最喜欢的栗子糕。”
……
阿姐,阿姐,
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泪水如雨而下。
我的阿姐是全天下最好的阿姐,我的阿姐是最珍惜生命的阿姐,是会仰望天空想变成的风筝的阿姐……
但齐府那座吃人的魔窟,他们怎么会,他们怎么敢如此糟践我的阿姐。
汹涌的恨意让我感觉不到指甲嵌进肉里的痛楚。
世间的仇恨,应当以血还血,以命还命。
16
回齐府的马车还未进城,就被人拦住。
宋奕低沉的声音在窗边响起:“林湘,我今日来跟你道别,从此我们桥过桥,路归路,再也不……”
猛然掀起窗帘的宋奕再也说不出话了。
“你……哭了?”
见到宋奕,我才回过神来,胡乱地抹了把脸,佯装镇定。
“风太大,沙子迷了眼。”
打发走宋奕,我回到吃我姐姐的魔窟。
向里走的每一步,我都会在心里默念一个仇人的名字。
齐世安、齐霄、齐晨、齐铎。
仇恨的火焰,需要的不止是火油,还有伙伴。
红蝶的娘亲是很好的人选,她原本就是齐府管采买的嬷嬷,偷偷运送一点私货简直轻而易举。
17
五月初五,端午节。
我特地亲自下厨烧了一大桌好菜,今日是难得的全家团聚的日子。
我把聚餐的地点选在齐府唯一的高楼上,此时的四层小木楼上面张灯结彩。
“嫂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都能与前嫂嫂相比。”
齐三依旧是那副色胆包天的样子,那日被他发现我与宋奕相会的事。
原本他是想拿这件事来拿捏我,但却被我暗示皇商之中的龌龊勾当勉强镇住,现在也就敢在我面前调戏两句。
“三弟休得胡言乱语,今日大家团聚,对嫂嫂放尊重些。”
难得在家的齐二出言呵斥齐三。
齐二虽然没有**过嫡姐,但我嫡姐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他都知道,甚至用香就是他给二叔出的注意。
齐二不算无辜之人。
至于齐大,他更是罪无可赦。
我起身给齐家众人倒酒,齐家二叔趁机摸了一把我的手,眼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情欲。
我低着头,像是害羞,又像是害怕。
自知道齐二叔的手段后,我便处处提防,每次都会带上五六个丫鬟婆子在身边,全是我值得信赖的人。
酒过三巡,齐家众人身子都开始发热。
但却不是喝酒喝热的,而是四周已经出现了火光,但他们全都浑然不觉。
这酒里用的便是他们用在我嫡姐身上的东西。
果然是厉害。
小木楼的四周我早已叫人泼好了火油,自下而上的火焰已经燃到四楼,楼下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仆从,不断用木桶提水过来。
但是他们来的太晚,太迟,终究是杯水车薪。
这一次齐家的人走不掉,我也走不掉。
其实我也没想过走。
18
熙熙攘攘间,我仿佛听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林湘!跳!快跳!”
跳?何必呢,不过是烧死和摔死的区别。
那个声音还在疯狂的吼叫。
“跳啊,这次我一定会接住你的,林小湘!”
林小湘?
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会叫,是宋奕!
但他又怎么会在这儿呢?他已经去上京了。
“林小湘,我已经迟过一次了,这次我没有迟到,你听我的,快跳下来!”
宋奕,真的是宋奕!
我扑到栏杆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耀眼的少年郎,一身玄衣,满脸焦急。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走了吗?
来不及多想,火舌已经扑到了眼前。
我看着楼下的那个人,想也没想,跃身而下,迅猛的火焰在身后追随,想将我一起吞噬殆尽。
但在火焰之前,有一道更快的身影稳稳地接住了我。
19
其实我一直知道,宋奕最怕的就是我的眼泪。
那日宋奕与我道别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在齐府旁边买了一间小院子,以防万一。
而这个万一,还真的被他等到了。
后来的后来,我跟着宋奕在上京定居。
我就在城中开了一家秀楼,里面的姑娘都是被齐府害过的。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