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别时难

此时,夜色颇深,而军营中灯火通明,荣峥回来,副将就上前禀告“将军,公主派阿芜姑娘前去打猎抓点野味,但现在还没有回来。”

“可曾派人去找。”

“天黑时候,属下就派人去找过,但是没有发现什么。”

“快,备马,多派人手去找!”

我整个人躺在斜坡上,衣服都已经被荆棘刮破,我感觉到浑身像被烈焰炙烤一样火热,同时又感觉自己像在冰天雪地一般寒冷,浑身乏力,而腿上的伤口太深以至于我不能行走。而不知道多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可我却发不出声音回应。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在军营的床榻之上,然而腿却有千斤之重根本抬不起来。

“阿芜姑娘,你总算醒过来了,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将军很担心,你被发现的时候,腿上的血已经染红了衣服,而且还发热。”

“我见到将军抱着你的时候我都懵了,以为是将军留的血,没想到是你。”

“军医已经给你看过来了,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碍,这只腿因为被荆棘刺穿了双腿,伤口过深,需要在床上静养半月之余才能完全恢复。”

宋副将拿了药来看我,在床前絮絮叨叨。

我的意识还尚未清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荣峥把我找回来。

“那我怎么没有看到将军?”“将军又在忙了,当然很难见到。”

宋副将一脸神秘说“终于把平城公主这尊大佛送走了。”

“公主怎么会愿意走呢?”我颇为好奇。

“公主当然不愿意走了,将军派人告知了皇上,公主偷来关外的事被皇上知道了,不得不走。”

我叹了口气“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将军就是个……。”

这时一阵声音传来“什么神女有梦,襄王无心,我怎么了?”

“没有没有,我们正说,将军就是英明神武,武力过人,力拔山兮气盖世……”我开始疯狂找补,一顿彩虹屁输出。

“是吗,我怎么不信,你又是从何处得出这样的结论呢?”荣峥在那似笑非笑戏谑地看着我。

这个时候,我真想狠狠地扇自己,尴尬得我满地找我的脚指头。早不来晚不了,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还要我怎么看出来,我当然看不出来,瞎编的呢。宋副将赶紧找了一个借口开溜,“末将想起来还有要务先处理,末将就先行告退了。留下我和荣峥大眼瞪小眼。

我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多谢将军又一次救了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最近就这里好好静养吧。”

“我这也算工伤吧?”

“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我想看小人书,这样躺在床上太没意思了。”

“军中不允许看小人书。”荣峥一脸严肃。

好吧,我撇撇嘴,还什么要求尽管提呢。

我留下来变得合情合理,但是每天躺在床上实在过于沉闷,我感觉自己要发霉了。

有一次在副将给我换药时,我不死心悄悄地问他,军中可有小人书,我实在太过于无聊,想用来打发时间。

宋副将挠了挠头皮,说:“军中并没有此物,军中纪律严明,将军不允许看,没有人敢看小人书。上一个偷看小人书被发现的人,可是被将军罚了三十大板,你趁早断了这念头。”

“那军中能不能做如意牛乳糕?”我已经很久没有吃

听宋副将这样说,我只得作罢,每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这天我在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我挣扎着要起来,这几天的卧床不起让我感到浑身乏力,刚想起床倒一杯水,然而腿脚酸软无力,扑通一下子就要跪了下来。一只大手却接住了我,一抬头是荣峥。

“你最近恢复怎么样?”“挺好的,大夫说恢复很快。”“那就好。”“他问完之后,我们陷入了面面相觑的尴尬之中。“这个给你,你自己悄悄看,军中还有要务,我先走了。”

他从怀里掏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荣峥放下东西,很快就走了,我只瞥见他发红的耳朵。

我打开一看,赫然是我心心念念的小人书和馋了好久的牛乳如意糕,这个人真让我感到意外。

这是一个安静的晚上,外面没有士兵操练的声音,也没有荣峥训练士兵的声音,似乎风都停了。

我走出营帐,询问士兵今晚为何如此安静。

士兵说,大将军父亲的去世了,而荣老将军的遗言让大将军安心戍边,不必赶回去参加丧葬。

我:“荣将军现在哪呢?”

宋副将沉默了片刻说,应该在后山头上。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爬上了这座不高不矮的后山。

半轮斜挂着的下弦月是惨白的,向大地散步上一种晦涩暗淡的光。寥寥无几的星星在夜空之中,黑色的天空却好像一张网,将整个大地都保罗其中。

山上烈风阵阵,远远就闻到了一股烈酒味。

军中禁令不能饮酒,荣峥一向严格要求,如今自己却破了例。

荣峥看见是我,并没有太多惊讶。他眉眼低垂,像一座雕塑般,只是枯坐着。

我也坐下,在冥思苦想应该怎样妥帖地说出安慰人的话。这并不是我的强项,如果换做宋桓应该已经滔滔不绝了。荣峥开口了“荣老将军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却对我恩重如山。”我六岁那年,正直外敌来犯,我的亲生父母皆死与战争之中。

城破那一日,血流成河。

荣峥的父母都被凌迟,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千刀万剐,在人活着并且意识清醒的时候,施刑者一刀刀从囚犯的身上割肉,让收刑者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肢解,最后痛苦挣扎死去。而年幼的荣峥目睹了父母惨死的场景,而那惨烈的场景成为荣峥久久挥之不去的噩梦。

从他的描述中,我似乎看到了一副场景。一场大战后,将士尸横遍野,百姓命如蝼蚁,众多将士成为焦土下的断头,成为野狗的饱餐,而妇人委身与敌,稚子痛失双亲,流离失所,茫然无措,无所依靠。

我知道荣峥不仅只是思念荣老将军,更是想起幼年战争时的残酷。

最后,是荣老将军救了他,他改名为荣峥,从小习武继承了荣老将军的衣钵,也成为大将军戍守边疆。

他说完,猛地闷了一大口酒,我说不出话,一把从他手中夺下了酒,我喝了一大口,烈酒进入喉舌,这滋味并不好受。正是因为见证过战争的残酷,所以才要守护和平。

一将功成万骨枯,荣峥做将军决不是为了建功立业,我知道他绝不会为了一个战功而放弃自己的将士。他虽然不允许军中大肆渲染思乡氛围,却私底下会让将士寄一封家书。

我知道,这是杀死荣峥的最好时机,我受过的专门训练告诉我,在人的胸骨左侧三分偏二的地方是人的心脏。只要我从怀中掏出匕首,荣峥就再无生还的可能。我找不出关于可以扳倒荣峥的任何污点,所以只能杀了他。

只要我的任务完成,我就可以和宋桓在一起去江南。我所渴求的不过是依仗看云,剪灯听雨的平淡生活。宋桓曾经许诺我,我们一起去江南,一起去过漫看天上云卷云舒的日子,闲赏庭前花开花落的日子。

就在我欲开口时,我整个人都被揽住了一个怀里,等我反应过来是荣峥却一把抱住了我,似乎像没有一点软肋的人露出了柔软的地方。

可是,突然,我感觉到我的肩膀有点潮湿,就像错觉一样。在驻守边疆的几年,铁骨铮铮的荣峥似乎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现在的他像一块海绵,这个海绵似乎再也无法承受住一滴水。正如钢铁不入的人,身上却有那么一点软肋。

我的匕首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我也并不想拿出来了。

我们俩就静静地在山头上带着,,似乎时间都静止了,也并没有说话,万物与我们都是荒诞的寂静。

我还没有想我为什么不杀荣峥,宋桓就来了。

这一天,我终于可以自由活动,却听见背后有人喊我“阿芜”,声音还是熟悉的声音。

阿芜,我抚摸着我手腕上的镯子,因为历经摩挲,其中的颜色已经褪去,花纹已经近乎消失。而我却佩戴了很久,在战后的第三年,京中发生了百年难遇的饥荒。而我的母亲为了给我那一点仅有的粮食,自己吃了大量菩萨土而活活涨死。

草草埋葬了母亲之后,五岁的我就成了到处流浪的孤魂野鬼,为了活下去,我跟野狗争夺食物,吃下大量发霉长毛的食物,也吃过树叶野草,即使这样,饥饿还是时常折磨着我。

而事情的专机来自于宰相的小儿子要选贴身侍从,而我正像踩了狗屎运一样,竟然选上了。他常说,看见我的第一眼,觉得我瘦瘦小小的,眼睛里面却有一股强烈的求生的渴望。

此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为衣食发愁过,可是我却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低微的人,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

第一次见宋桓时,管家带领我走进宋桓居住的庭院,庭院里面一片茂林修竹,院中更有假山池塘,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庭院。而屋子里一阵松木味道的熏香弥漫。屏风里面,隐隐绰绰有一个纤细的人影,“公子,这是您挑选的伴读。”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的声音却很温和,有点三月和煦春风的味道。

身穿一件雪白色的直襟长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头发只虚虚挽着一根羊脂玉白簪子,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看鼻若悬丹,似戴青色的远山般挺直。看起来不像权贵之家的人,倒像一个文人墨客。

我的名字就是宋恒取得,彼时宋桓对着满池塘的枯荷问我名字。我怯生生地说:“没有。”

“一泓寒水映疏芜,你就唤做阿芜吧。”自此我就有了名字,而在作为宋桓的陪读的那几年,是我人生中难有的快乐时光。

宋桓晚间经常读书,而我负责给他磨墨,而他也会教我写字,即使我盯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就会无意识睡去,他也并不会责备我。他给我打造了一个手镯,上边刻着我的名字。宋桓说,他母亲的家乡那边一直有一个习俗,给孩子带上手镯就可以保佑这个孩子一声平安顺遂。而这个手镯,我一带就是十年。

宋桓知道我贪吃,会让人做很多精致的糕点,我一边看着手里的如意牛乳糕,一边看着镜子里日渐园滚的自己而发愁。而这时,宋桓就很愉悦,说“我就喜欢看你想吃又怕胖的纠结样子。”我内心愤愤,“你真是不做人呢,天天搁这养猪呢。”话是这么说,行为上还是很诚实地狠狠咬了一大口如意牛乳糕。今天桂花酒酿软酪,明天琉璃茶果子,试问这谁抵挡得住。日子就这样过着,也算得上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我以为我会一直陪着宋桓,即使只是一个下人的身份。

事情的转变是丞相要为宋桓指婚,对方是大司空的千金。

宋桓发了很大脾气,把所有纸笔扔了一地。”他平常想不起我这个儿子,现在需要联姻来巩固他的政治地位,他想起我这个儿子了,我不过是他稳固权力的工具罢了。”

丞相放下狠话“你不想娶也得娶,除非你死了,不然你不要想推脱。”同时,为了敲打宋桓让他屈服,派我去荣峥的身边,让我收集荣峥的过失,或者必要时将荣峥杀着。

我深知,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对抗将军,这无异于让我去白白送死,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形式。但是事在人为,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没有一线生机呢?

宋桓为了让丞相收回命令,他在雨中跪了一夜,丞相最终还没有打应,并把宋桓关了禁闭。以宋桓的身份,只能是尚公主或者与朝中大臣连姻,而我的身份是万万高攀不上。我只能去完成任务,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我以为见到并没有我想到的欣喜若狂,只是出于意料地平静。

“阿芜,你又瘦了,军中是不是生活清苦。”宋桓看着我,眼里有些许心疼。

我刚想要态度强硬一点,开口却是:“你不好好待在丞相府里,来这里做什么,你身子骨本来就弱。”

“阿芜,我来接你了,我甘愿放弃我的身份,我们一起去江南吧,去过我们想要的生活吧。”

“我们能逃去哪里呢,丞相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我不想过东躲高原地的生活,你还是回去娶大司马的千金吧。”

我不知道对荣峥的感情,但我知道我不太想走。

这天在营帐之中,荣峥过来找我我,吞吞吐吐说,宋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他就要走了,他说如果你改变想法了愿意跟他走,明天他在那棵荆棘树下等你。荣峥说完,不等我反应就走了。

宋桓走的时候,我还是去送他了,在这荒片凉之地,他却看起来还是一尘不染,正如我初次见他那样,一眼万年。

“阿芜,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了吗?”

“不愿意了,宋桓,我已经找到了在这里的意义。”

目送宋桓在我的眼前消失,知道成为了一个再也看不清的点,眼里有泪水情不自禁流了下来。

说不难过是假,这么久以来,宋桓给我的温暖曾是照亮我人生的一束光。而今后的人生,纵不能再相见,也希望他万事顺遂。

再回去的路上,我感觉归心似箭,脑海里浮现的是荣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我的剑法,是我昏迷不醒时候他一把抱起我去回去……

等我回来时候,荣峥看见我,一半是惊讶,一半是乌云消散,豁然开朗的表情。

“你,你不跟宋桓一起走了吗?”

“不然我为什么回来。”

“那你留下来是……”

“就是因为你。”

荣峥的眼里似乎有一束光,他直接把我拉入怀里,力度之大好像要嵌入他的身体里面,这时候像一个诉苦的小孩,“我以为你要跟宋桓走,不回来了呢,幸好你回来了。”

关外冬天的第一场雪下来,举目望去,外面碎琼乱玉翻滚,天地白茫茫一片,浑然一色,听着雪簌簌落下,如同碎玉的声音,我围着火盆取暖,荣峥帮我将山栗子在火盆之上炙烤,听着栗子受火热而膨胀栗子壳发出“啪“断裂的声音,我催促荣峥快点帮我将栗子取出来。他取出来冷却之后在旁边仔细剥壳,见我着急的样子不禁莞尔,“你个小馋猫,又没有人跟你抢。”“你不懂,栗子就要趁热吃,这样吃栗子才有绵密而有韧性的口感。”我在那一边说一边不停将栗子塞进我的嘴里。

这时荣峥的副将来禀报,有朝廷的信使来传达命令,荣峥放下栗子,“你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我在屋里待久了感觉很无聊,栗子也吃够了,想出去转转,才发现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外面雪霁天晴,雾霭消散,积雪斑驳。

我玩心大起,把荣峥的话抛掷脑后开始玩雪,兴致大发捏了一个行似荣峥的小人。

我得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正当我要去军营中找荣峥给他展示一番,而荣峥已经向我走过来。

荣峥拉过我的左手给我捂着,语言满是责备“你穿这么单薄,怎么不披上一个大氅就出来了。”我才不怕他,搪塞道:我一时玩心大发忘了,这么一会也没关系。”荣峥无可奈何地叫副将拿来大氅“等你受了风寒就知道厉害了。”

我刚要展示我捏的雪人,荣峥就一脸严肃告诉我“阿芜,朝廷下旨,我必须要回去京中一趟了。临近年关,我要回朝廷述职。”他边说着边用大手轻轻拂去我发梢上的碎雪。

我一下子呆住了,右手紧握的小雪人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就像一只大手猛然抓住了我的心脏,喘不过来气。荣峥拉过我的另一只手,因为长时间握着雪已经被冰得红肿,我却并没有知觉。虽然知道几乎没有可能还是不死心地问“能不能不去吗?”“皇命难违,况且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每年年末戍边大将军都要进京向皇上述职。”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回京路上有太多未知的危险。”这是荣峥的任务,这件事情没有周旋的余地。“不行,我也要去,你休想撇下我一个人去。”我开始撅着嘴。荣峥有点无可奈何:“我不想和我一起去犯险。”“我可不管,我就要去,这不是商议,这是命令。”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荣峥终于同意我跟他一起进京。

我深知,这次回京无异于是龙潭虎穴,朝中势力本就忌惮手握重兵的荣峥,而宰相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对荣峥下手的大好时机。

第二天我们就踏上了回京的途中,荣峥有点无可奈何:“你留在关外会更安全。”我佯装不开心。“我是想来京中玩一玩,在关外太无聊了,而且我总是不放心你。”“遇到了危险,你就躲在马车中,千万不要出来。”“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么啰里啰嗦,实在不符合荣大将军的风格,倒像个一个七八十的老妪。”荣峥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倒编排起来我了。”

在回京的路上,我一直提心吊胆,就在我几近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打斗声,我和荣峥下了马车。我的余光瞥见一只利箭直奔荣峥而来,来不及多想,我下意识冲上去,刹那间利剑穿过了我的身体。荣峥脸色大变,“快传军医,他死死抓着我的手,似乎这样就能从死神手中争夺回来我,我感受到身体的温度流失,用尽残存的力气开口道“我好遗憾好多事还没有做,我真的想和你一起去江南,我喜欢江南,可是我想葬在北地,这样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在茫茫的关外荒漠之中,一男子提着酒来到一墓碑边,墓碑上赫然写着阿芜之墓。大漠多风沙,而墓碑却依旧如新,不染尘埃。阿无“阿无,我来看你了,我去了江南,春水碧与天,画船听雨眠。如果你去了的话,你一定也会喜欢上的”男子喃喃道,一阵风声传来,似乎再迎合男子。

荣峥视角番外

我第一次见阿芜的时候,就知道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与父母离散无家可归的女子。

那天,我正带着副将匆匆山路赶回军营,忽然听到有女子呼救的声音。

我可一直觉得蹊跷,这一幕像是一场戏,或者说是专门为我设计的圈套。

副将担心是敌方细作,引狼入室,要不要找个理由处决。

我挥手,不用,没有充足的证据,不如留在身边等待她留出马脚。

而那次她能偷偷进入我的营帐,只不过是我的一次试探,她不是为了军中的要情,而似乎是为了我而来。

她的眼神总是很清澈,如同清澈到一眼望到底的湖泊,是一种历经了世事和磨难却依然能保持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所以她不适合做杀手,杀手是要冷酷,不带一丝感情。从我七岁习武的时候,我的义父就告诉我:“心软的人拿不起剑。”可是后来,我也再也无法拿起剑。

而我对她的感情是从什么开始,我不得而知。

只知道,当她为了公主的命令而迟迟未归的时候,发现她却是血染衣裳躺在地上,我的心里慌乱如在战场上忽临劲敌。

军中一向纪律严明,可我从宋副将那得知她想要小人书和牛乳糕,我却鬼使神差骑马奔驰了两个时辰去买。我自己都笑话自己,我自以为也算行事稳重,现在却表现得像一个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

可能对一个人动心,就是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她。

那天晚上,我也在赌,赌自己会不会真的命丧于她手里,而我赌赢了。

后来的时候,宋桓来了,我才知道她和宋桓的事情。虽然我私心下能留下来,可阿芜不是笼中之鸟,漠北苦寒之地不应该困住她。而她能留下来,对我来说是意料之中,我已经做好了她跟宋桓离开的准备。

可我没有想到,阿芜为了替我挡箭而命丧于上京,阿芜葬在了北地,我的余生一直会守着她。百年之后,我也终将会与她共长眠于北地。墓碑上只有阿芜,因为她一向是喜欢自由,无拘无束,而我不想用任何人的名义去束缚她。

后来我去了江南,江南果然如诗如画。

江南烟雨天,恍若坠入梦间,青砖黛瓦,烟柳小桥上。

只因记得绿罗裙,便处处怜芳草。我感觉江南的处处烟波都好似阿芜的眉眼。

可我总觉得,来江南的应该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