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完一脸的得意，对于当年的手段毫无悔意。
所以后来我也不再奢求妈妈的爱。
学会了阳奉阴违。
10
爸爸听完妈妈的话眉头紧锁，语重心长的对妈妈说：
“锦绣，我知道你对珍珍的死耿耿于怀，可是念念她不是珍珍，十多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陌生的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你了，念念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虽然她确实不如珍珍，但是我们两个人老了终究要人伺候的，你这样对念念，难免她以后怨恨。”
提到姐姐，妈妈微微动容，但还是维持着强硬的姿态说：
“珍珍说过还要做我的孩子的，珍珍下葬后的第二个月我就怀孕了，所以她肯定是我的珍珍，珍珍喜欢的，她也一样要喜欢，珍珍不喜欢的，她不能也不可以喜欢！”
所以我就要被按照姐姐的样子修剪么。
像姐姐的就被留下，不像姐姐的就被剪掉。
可是就算是盆栽，也会在暗处长出属于自己的枝杈。
更何况，我是人。
11
第三天。
我看着护工擦拭我的身体，很细心，很轻柔。
就像外婆那样。
到了时间，爸爸妈妈娴熟的坐在病床边，妈妈拿起我初中的日记本，翻开读了了起来。
2014年9月17日
我上初中了。
在妈妈的要求下，我读了姐姐读过的那所初中。
甚至班主任都是同一个。
是不是只要我成绩差点，以后就不用上姐姐读过的高中了。
在美术老师的引导下，我喜欢上了画画，她允许我周末没事可以去画室画画。
贺老师夸我很有天赋，是很有灵气的孩子，这是第一次有人夸我。
以前都是我听他们夸姐姐。
我很享受画画的美妙时光，我一点也不喜欢跳芭蕾舞，更不喜欢高珠珠。
我喜欢安静的坐着画画。
我开始找借口不去上芭蕾舞课，几乎每周都去画画，贺老师每次都夸的我很不好意思。
我越来越大胆，我就要画画！
还没有跟妈妈说起，她就发现了我逃课。
12
妈妈顿住，没有读下去，爸爸拿过日记读了起来。
妈妈跟踪我到了画室。
她二话不说撕了我辛辛苦苦画了一周的画，想要把我拉走，我不肯动，妈妈踹倒了一大片的画架画板，巨大的声响引得同学侧目。
妈妈声音尖锐，面目狰狞的对我说：
“好啊钟念珍，你不但学会了撒谎，还学会了骗人，我花钱送你读书是为了让你当一个骗子的么？还花那么多钱送你去学芭蕾舞，你却跑来学这个没有用的画画，自己没有用，还要学一个没有用的东西，你对得起我和你爸爸，对得起你姐姐么！”
画室里的其他同学都看着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我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妈妈看着同学议论我我只能低头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样子一脸得意。
贺老师过来解围，夸我有天赋，可以培养。
妈妈打断了老师的话，很不屑的说：
“画画有什么用，我是不会送她学画画的，就是你鼓动我女儿不去跳舞，来这里画这些乱七八糟的吧！我看你就是哄孩子好骗钱罢了，跟你这样的老师在一起，也难怪她学会了骗人！！还说她有天赋，勤奋就是天赋，她就是懒！要是在让我发现她来这里，我就把你这里全打砸了！！”
老师一脸尴尬，但还是想拉住妈妈劝架。
“我在教育我自己的孩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住我。”
贺老师都手停在半空，怜惜的看着我。
同学们探究好奇的目光也都落在我身上。
我爆发了。
13
我几乎吼出声：
“姐姐，又是姐姐，我根本就不是钟珍！！芭蕾舞是姐姐喜欢的！粉色也是姐姐喜欢的！这个学校也是姐姐上过的！就连过生日都过的姐姐的生日！根本就不是我想要选择的！你只顾着钟珍，从来就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想不想要！凡是属于她的她喜欢的全塞给了我！！钟珍是你的孩子，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孩子吗！！我喜欢画画！我就要画画！！既然钟珍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我冲了出去，不顾身后大家的眼神，妈妈的咒骂。
我跑到了外婆家。
14
我哭着问外婆：难道我不是妈妈的孩子，所以她才这样对我的嘛？
外婆轻轻地给我擦拭掉眼泪，叹了口气，抱着我说：“傻孩子，你肯定是啊，只不过你要多体谅你妈妈，你姐姐死后，她也不容易。”
晚上爸爸妈妈一起来了外婆家。
我在外婆床上假寐，听到妈妈在和外婆抱怨：
“妈，你都不知道她学会撒谎了，我现在不教育她，以后长大还得了，我给她交那么多钱学这些东西也是为她好啊，她还顶嘴，眼里一点都没有我这个妈妈，还跟珍珍比，她哪一点比得上我的珍珍，说话又气人。”
在外婆的劝解的声音中，我睡着了。
15
爸爸读完，谁都没有说话，病房里只有机器的声音。
妈妈眼神恍惚，喃喃自语道：“要是妈还在的话就好了。”
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不在，只剩归途。
我觉得自己很可悲。
妈妈有妈妈可以抱怨，可以倾诉，可以被信任，可是我的妈妈是只属于姐姐的妈妈。
我没有妈妈可以抱怨，可以倾诉，可以被信任。
爸爸也只在乎他的名声，他的面子。
16
第四天
他们早早地就到了，一到探视时间，就进来坐在我的床边。
爸爸拿起日记本，翻开读了起来。
2014年10月8日
我在学校里经常会被指指点点。
特别是以章瑶为首的那几个女孩子。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
我跟妈妈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
可是回应我的只有妈妈的嘲讽和羞辱：
“这么晚了还知道回来啊，还说同学欺负你，同学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被欺负你也是活该！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我看你是不学好跟人鬼混去了吧，知道的你是去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做鸡，没一点学生样子，干脆你以后不读书了就去做鸡！**坯子！不要脸！！”
妈妈朝我呸了一口后走向她的卧室，随后是重重的摔门声。
妈妈没打我，又好像打了我。
读到这里，爸爸没有继续下去，他一脸懊悔的模样，真是讽刺。
17
妈妈先是狡辩自己从来说过这样的话，接着疑惑的开口：“怎么不继续读了？”
爸爸拿了根烟又放回去，开口道：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子，章瑶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以为念念在骗我，你一直说念念品行不好学坏了，我也以为念念是叛逆期到了，还没有了解个中缘由，加上那几个孩子相互作证是念念打人还把人家手机摔了，就强迫念念给章瑶道歉。”
说完爸爸羞愧的低下头。
错了不道歉，只是推诿责任，还真是爱面子。
真是有够荒诞。
妈妈冷哼了一声，不屑的说：“她日记里写什么你就信？这死丫头惯会骗人。”
我羡慕起章瑶来，就算欺负我还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她的爸爸妈妈也会到学校里为她出头。
这就是被父母无条件信任的底气吧。
章瑶的爸爸出现在病房外面。
爸爸出去，不耐烦的让他不要再来，带着妈妈离开了医院。
18
第五天
爸爸先一步进来，跟在后面的妈妈不情不愿，很用力的坐下说：“我们这样读真的有用嘛，实在不行就别读了。”
爸爸自顾自的拿起日记本读了起来。
有医生查房，夸爸爸真是一个疼爱子女的慈父。
而那本日记本是一本新的日记本，只有一篇日记，和一篇遗书。
2014年11月5日
我真的不想再去学芭蕾舞了。
可是妈妈绝对不会允许的，因为芭蕾舞是姐姐喜欢的。
我一点也不喜欢和高珠珠章瑶她们一起跳芭蕾。
自从我为被欺负排挤的章瑶说过话后，高珠珠就开始以欺负我为乐。
章瑶也是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我好痛，也好累。
可是能跟谁说呢？
爸爸妈妈都不信我，他们觉得我是坏孩子。
在老师的安抚下，我还是和妈妈说了。
可她不相信我，还骂了我。
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我在期盼什么呢？
我在浴室轻轻的擦洗自己，脑子里全是妈妈对我说的话。
写好遗书，等待深夜的降临。
19
查房的医生说我真可怜，还鄙夷的看了一眼妈妈。
爸爸额头青筋暴起，扇了妈妈一巴掌，愤怒的说：“为什么这些事情我不知道！”
妈妈捂着挨打的脸，不敢置信的歇斯底里道：
“钟锦程，你居然敢打我，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有打过我！”
爸爸红着脸：“我打你怎么了，你清醒一点吧！珍珍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你看看躺在病床上的念念吧，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了！没有她，我们老了谁来服侍！还逼她跳楼，女儿跳楼自杀，老婆杀人凶手，传出去了你要别人怎么看我？！！”
妈妈红了眼，大声哭喊道：“你就知道说我！你又为她做了什么？我不配做母亲？我一没少她吃二没少她喝，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不是也只顾着你的面子！你又配为人父？她才不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我在半空中看着两人，妈妈说着说着就急了，伸出手就要朝爸爸脸上挠去。
妈妈头发凌乱的要去找高珠珠。
爸爸不愿意去，他脸上挂了彩，想来是怕让人知道自己是教授丢脸吧。
章瑶的爸爸又出现在走廊尽头。
20
章瑶的爸爸好像又老了一些，两鬓都生出了白发。
他一脸歉意，几乎恳求的语气对爸爸说：“钟老师，您就给我几分钟让我跟您聊聊吧！”
爸爸头一扭，语气冷冷的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之前的事我过去了我可以既往不咎，其他的恕我爱莫能助！”
替受害者原谅施暴者，慷他人之慨爸爸一向是可以的。
章瑶她爸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拉住要走的爸爸说：
“可是那也是你女儿啊，你女儿遭了罪，难道你就不想替她报仇嘛！”
爸爸冷哼了一声：“报仇？我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丢的还不是我的脸面，我可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姐姐能为他带来荣耀，爸爸就趋之若鹜，我给爸爸带来耻辱，爸爸就避如蛇蝎。
21
我跟着妈妈去了高家，高珠珠给她放了我被欺负的视频。
妈妈认出来了我。
我第一次从妈妈眼里看到了后悔。
她歇斯底里，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高珠珠坐在妈妈对面，眼里满满的笑意，嘲讽她，恶心她。
“因为有你这么个好妈啊，像钟念珍这样的女孩子，最好下手了，就算我打她扎她，你不也还是不相信她的话，哈哈哈哈，说不定你还骂她不要脸，是个**，是你亲手把你女儿送到我手上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不知道，你女儿哭着要你救她的样子真是让人兴奋呢。”
高珠珠没有说完，把妈妈赶了出去。
妈妈被扯下了那块遮羞布，恼怒且绝望。
她一遍又一遍的说妈妈错了，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
她站在门口待了很久，恨恨看着门。
“我一定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22
第六天
妈妈很早就来了医院，一脸憔悴。
她坐在床边，哭诉着向我认错，求我醒过来。
可是我醒不过来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越来越虚弱，就连虚体也全靠着一口怨念，怨念散了，我也就死了。
日上三竿，爸爸也来了医院。
医生把他们叫去了办公室，一脸郑重的说：
“你女儿的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各项指标很不合格，身体机能也呈坏死趋势，你，好好准备准备后事吧。”
妈妈抓住医生的肩膀，激动的说：
“医生，不是你说**她就有用的嘛，一定还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多少钱都没有问题，只要能够救回我的女儿！你一定要救救她啊！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啊！医生！下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了啊！”
爸爸假仁假义的附和了几句，知道我快死了后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我死了，这些耻辱也会随着时间被淡忘。
出了办公室，爸爸走了。
妈妈步履蹒跚走回了病房，她站在我的病床边，一脸愧疚的说：“是妈妈对不起你，我的女儿念念，是妈妈对不起你啊。”
我想如果我还活着，能听到这句道歉，我一定很开心，可是现在已经太迟太迟了。
妈妈伏在床上，悲怆的大哭。
父母在等子女的一句感谢，子女在等父母的一句道歉。
我等来了妈妈的道歉，但是他们再也听不到我的感谢。
我感觉我又变透明了。
23
接下来的日子里，爸爸只在医生查房的时候短暂的出现了一下。
妈妈每天都会来看我，自问自答的对我说话。
“念念，这是妈妈给你买的裙子，蓝色的，老漂亮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件蓝色的裙子嘛，妈妈给你换上，你穿上这条蓝色裙子肯定很漂亮。”
“念念，妈妈再给你剪一个头发吧，穿裙子在剪个白雪公主一样的短发，我的念念就是妈妈最漂亮的公主。”
“还有啊，念念，妈妈一定不会让那个畜生好过的，我会找到其他受害者，让他死。”
“念念，等你醒了以后，妈妈就送你去学画画，你不是一直想学画画吗，妈妈找了贺老师，等你好起来之后就可以去学画画了，还给你买了好多画画的东西，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妈妈也不强迫你跳芭蕾舞了，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妈妈都听你的。”
“念念啊，妈妈又来看你了，妈妈终于说服了那几个家长一起出庭，妈妈一定不会让那个畜生好过的。”
“念念，明天就是开庭的日子了，律师说了，那个畜生跑不了了，妈妈明天就拿判决书给你看看，但是你要醒过来自己哦。”
我没能醒过来。
我看着我的身体逐渐消失。
心跳变成一条直线。
24
我叫甄锦绣。
在看到那个视频后，我才知道我错的多么彻底。
我要为我女儿报仇。
我以为这些证人证词证据足以让那个小畜生判死刑，没想到她居然只是进少管所！
医院说念念死了。
她还没有享受到母爱。
停尸房这么可怕这么冷，念念一个人一定很孤单。
我要杀了这群人。
明天就是小畜生指认的时候，我会亲手送她走。
我拿着刀一早埋伏在了排练室的里间。
她倒在血泊里。
27
我被指控故意杀人。
我的老公，女儿的好爸爸，不想有一个杀人犯老婆。
于是，我成了精神病，被送到了四医院，也就是精神病院。
念念葬礼的时候，他把我带了出来，说是要让我送念念最后一程。
葬礼可真风光啊。
我们的亲戚朋友都说他是多么的爱我们的念念，不然怎么会办这么风光的葬礼。
他成了大家嘴里的好父亲。
甚至，还叫了章家人来了葬礼，真好，我还怕找不到他们呢。
我的女儿死了，他们怎么还有脸在我女儿面前送花。
可惜的是这三个人没死。
我被带走了，又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钟锦程好久都没有来看我了，也对，那天葬礼他很丢脸。
28
我等了好久好久，他终于来看我了。
每天和护士们藏猫猫可是很辛苦的呢。
我可不想被她们看见我藏的刀。
护士在离我不远处，钟锦程顺了一下我的头发，很亲密。
但是我清楚的看得到他眼睛的薄凉。
我靠近他的耳侧，用护士听得到声音说：
“你知道吗，钟锦程，你自私自利，虚伪，你也是杀念念的刽子手，你不配当一个父亲。”
我搂住生气恼怒的他，用事先藏好的刀，扎了过去，只留了刀柄在外面。
念念，还有一个，妈妈就要为你报仇啦。
29
“1214号床的女精神病死了，死的可惨了。”
“据说是把床单撕成条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吊死的。”
“是那个捅死她老公的女疯子？”
“是，可惜了，她老公还是一个教授呢。”
“什么呀，1214捅死她老公那天我看着的，据说她老公也不是个好东西。”
“我听夜班的护士说，1214死前一直在喊，妈妈为你报仇了，妈妈为你报仇了。”
她要报复的最后一个对象，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