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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温暖厚实的被褥中,屋里燃着袅袅熏香,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我第一件事就是询问青儿慕衍之如何了。

青儿像是哭过,眼圈红肿,“那日您晕过去了,是陛下一路把您抱回来的。陛下在您床前守了一夜,早上才走的。”

我攥紧被子的手缓缓放开,“那祝容呢,他的婚约怎么样?”

“陛下送您回来后,就下旨取消婚约了。”

婚约取消了。

我的目的达成了。

从此祝容不再是定北将军,他会是慕衍之最忠实的拥趸,最锋利的剑刃,是他平定安邦的武器。

青儿安慰我,“您得偿所愿了。”

我抱住自己的膝盖,笑了笑。

是啊,我得偿所愿了,可是为什么我丝毫不觉得欣喜,反而如此悲伤。

……

后来我很多次派人去请慕衍之一同用膳,得到的回答都是事务繁忙,请太后自行用膳。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准备的一桌子菜变得冰凉。

青儿小心翼翼地劝我,“太后不如先用膳吧。陛下许是事务实在繁忙,才没法陪太后用膳的。”

我朝着她勉强一笑,拿起筷子,“嗯,我知道,没事的。”

……

日子一晃而过,一个月转瞬即逝。

这一个月里我只见过慕衍之一次,是在上元节的宫宴。

我依旧是坐在慕衍之的身侧,和上次几乎完全一样。

只是此情此景,不同的却是心境。

慕衍之不和我说一句话,只一杯又一杯地喝酒,金色的杯盏握在他的指尖,勾连出半池月色。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过下首,勾唇一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祝将军怎么没来?”

然后唇畔绽开恶意的弧度,“母后觉得伤心吗?”

我想劝他少喝一杯的话就这样堵在喉头,良久后只道,“不伤心。”

然后慕衍之就不再说话了。

宫宴结束时,慕衍之在这样的喝法下果然醉了,内侍小心翼翼搀扶着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慕衍之脸上醉意朦胧,眼底却一片冷沉,内侍被吓的不敢上前,战战兢兢立在旁边。

我看不下去,亲自上去扶着他。

慕衍之身上的酒香混合着檀香将我包裹,他任由我扶着,却依旧保持缄默。

我也无话可说,就这样一路无言,走回了寝殿。

把慕衍之扶到床上,我转身准备离开。

手腕猛的被人抓住,天旋地转间我已经躺在他的身下。

我张了张嘴想反抗,他没给我机会,长腿一勾,将我钳制在他怀中。

滚烫的呼吸落在我颈间。

我不敢挣扎怕把内侍唤进来,就这样僵持着一动不动。

很快慕衍之就睡沉了,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我让他平躺在床上,坐在一旁看着他。

慕衍之的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下颌利落,唇瓣在酒后显出异常的艳色。

我摸了摸他的发,轻声道,“阿衍,对不起。”

……

那日之后我和慕衍之默契般地一同假装忘记。

我不再派人请他和我一同用膳,他也不再向我请安。

我们心照不宣地,再也没见过面。

直到某日我同青儿经过兰亭水榭,亭中缀着层层纱幔,我漠然地扫了一眼,准备走开。

青儿突然叫住我,“太后,那里头有人!”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纱幔被风吹开,隐约露出里面的人影。

我僵在原地。

亭中的人坐在棋盘前,眉目冷厉,即使只是一个侧脸也挡不住清俊,一身玄色显得无比贵气。

慕衍之。

—和沈烟如。

少女坐在慕衍之对面,撑着脸笑盈盈在说些什么,满面娇俏。少年帝王虽然没有抬头,却没有分毫不耐,句句皆有回应。

我恍惚片刻,心脏蔓延开密密麻麻的疼痛。

讽刺地一笑,我在心里痛骂自己。

冯婷啊冯婷,你居然还心存幻想,男主和女主,即便剧情产生了微小的偏差,也还是终究会在一起。

可是这样,我之前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我的恳求,我的执着,我和祝容的约定,全部变成了笑话。

我落荒而逃。

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皇宫,我不会再待了。我要逃出去,抛掉冯婷的身份,去过自己的生活。

至于慕衍之,我们相依为命几年的感情,大概,也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吧。

我想我是爱他的,但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需要结果。

他们大婚那日,我大约会去点上一炷香,虔诚地在佛前祈求。

希望慕衍之,得其所爱,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那天晚上我好像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久久立于我的床前,目光灼灼,不断用微凉的指尖描绘过我的轮廓。

他轻吻过我眼角滑下的泪水,呼吸炽热,他对我说,“母后,我好想你。”

梦里我反握住他的手,呐呐自语,“阿衍,不要走。阿衍,是我错了。”

对方沉默了半晌,替我盖好被子。

“是阿衍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