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那一年的那一天，天清气爽，万里无云。八岁的我和我同样八岁的小伙伴们，正围在墙根下玩撒尿和泥的高端游戏。一个满身老坛酸菜味的老乞丐忽然从天而降。只见他脚踏露着大脚趾的布鞋，下身穿着一条腿七分裤，一条腿九分裤的老式缅裆裤，上身则是一身神似门帘的条状蓝布外套，满脸油渍，头发胡子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头顶更是有两根随风飘摆的稻草。一看就是一副标准的世外高人打扮。我的小伙伴们，当即也被这老乞丐的气势所震慑，哄的一下全都四散跑了。独独只有我，因为反应慢了半拍，被老乞丐一把抓住了胳膊。而后，他则用他的大嘴，带着一嘴烂牙，慢慢的朝我的脸靠了过来。

我一看这情景，当场就被吓尿了，气沉丹田大吼一声：

“妈呀，妖怪要吃我啦！”

这一嗓子，把老乞丐搞得一愣。好一会儿，他才有些尴尬的笑笑说：

“小友，我不是妖怪，我不吃小孩儿。我是看你骨骼惊奇，想来定是练武奇才。老夫这里刚好有一本武功秘籍，想要卖与小友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啊？”

当年，我虽然还小，但已饱经各种武侠电视剧和小人书的洗礼，对飞来飞去的大侠以及可遇而不可求的所谓武林秘籍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听老乞丐说完，我当场也不害怕了，老乞丐身上的异味和脏兮兮的穿着，在我眼中也开始带上光环了。当即甩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大鼻涕，问他说：

“啥秘籍？”

老乞丐看着天真的我如是回答，随即嘿嘿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的破书，说：

“《辟邪剑谱》！咋样，带劲不？只要人民币五块钱，还附赠《金瓶梅》插图五张！”

“《辟邪剑谱》？”

我狐疑的问了一句。然后，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当时的我虽然对什么“自宫”之类的练功先决条件没有概念。但童真告诉我，但凡占了什么“邪”啊“魔”啊“毒”啊之类字眼儿的武功，基本都不是正经大侠练的。

老乞丐看我不感兴趣，转手又从怀里掏出一本更旧更破的书，说是什么《葵花宝典》，继而什么《吸星大法》，《生死符》，《三阴蜈蚣爪》，《灵蛇掌》又掏出一沓来。但当看到我手里皱巴巴的三毛钱纸币，老乞丐眉头拧成了一朵腊梅花，足足憋了十几秒钟，才满脸痛惜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本烂得连封皮都没有的书，递给我说：

“你这几毛钱，根本买不了什么秘籍。但老夫觉得你这样的天才，不应就此埋没。所以，三毛就三毛吧，老夫忍痛割爱，把这本只剩一式剑法的残本无名剑谱，授予小友吧！”

说完，老乞丐也不等我回答，直接把那本快散成用过的厕纸一般的秘籍往我怀里一塞，抓起我掌心里的三毛钱，一溜烟的跑了。

那一年，三毛钱，可以买三包无花果条，也可以买三十个皮豆，一根半果丹皮，爱学习的好孩子，回去买三根2B铅笔。更是相当于我当年三天的零花钱。但在那一天，我并没有因为接下来三天没有零花钱而觉得沮丧。因为，我好像已经向着儿时幻想中的大侠之路，迈出坚实的一步了。

那一晚，我拿着那本七零八落的武功秘籍，翻来覆去的看。字，我虽然还认不全。但上面的插画，我却还看得懂。于是，我用一根木棍代替宝剑，照着这些插画，像模像样的开始“练剑”。

剑法，仅有一式，动作更是简单，归纳起来，就是拔剑出鞘，起手，上撩，前刺......

说白了，就一个傻了吧唧的拔剑起手式。

然而，就这样一招傻了吧唧的，算不上剑法的剑法，却让我结结实实的做了一个武侠梦。且一梦，就是二十年。而这一式剑法，更是成为我的习惯之一。

每天清晨，当阳光洒满我的窗前时，照在我的脸和屁股上的时候，我一定会拿起我床边那根早已磨得发亮的木棍，将这一式剑法，练上十几二十遍。

这一年，星爷的功夫已成为国人心目中的经典，里面老乞丐传授《如来神掌》给儿时星爷的桥段也早就深入人心。而我在随着星爷的神展开感慨我们这一代中国人心中的逐渐消散的武侠梦的同时，更加深刻的意识到，我当年是被那老乞丐给骗了。被骗的后果就是，这一式剑法，没能让我成为大侠，甚至都未能赋予我见义勇为的实力。但，我还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一剑......

因为，人生何尝不是一种日复一日的重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