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骁

两月前。

皓月如盘,天空中繁星点点。

青屹诊治完最后一位患者,准备关门休息之时。

堂口外却还站着一位少年,借着月色和屋内灯光,依稀可见少年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

青屹以为是乞讨之人,便走上前将一两银子递给少年。

却不料,少年后退一步,摇摇头道。

“我不要。”

青屹见状,十分不解的问道。

“那你为何守在我这医馆门前?”

少年虽蓬头垢面,却目光如炬,眼神中流露着敬佩。

“我听闻青神医治病救人,从不向患者索取费用,给多给少,全凭患者心意。”

“故对青神医敬佩有加,前来保护青神医。”

青屹顿时对这少年有了几分兴趣,打趣道。

“你怎么保护我?”

少年转身走向路对面,驻足于一棵两人合抱的柳树前。

略微沉寂,少年右腿微撤,右手变掌为拳,收至胸前。

倏然,少年右拳直直轰向柳树。

拳从胸口发,力从腰马生。

咚…

一声沉闷的打击声从树干中传出。

粗壮的枝干略微抖动,枯黄的柳叶,霎时间纷纷扬扬。

青屹眉头紧皱,心中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警惕。

大半年时间,他已经对这尚武朝的武者等级了然于胸。

拳劲内敛,内力加持。

那一拳的威力,最低都是二流高手才能打出的。

年仅十二三岁便已跻身二流高手之列,这孩子绝不是普通人。

留下自己倒是不亏,但就怕是别有用心之人的特意安排啊。

敲打敲打。

少年小跑回来,脸上依旧非常平静。

“青神医,我可能保护你?”

青屹面色如常,淡淡道。

“年纪轻轻,便已跻身二流高手之列,为什么要来保护我。”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对着青屹抱拳。

“实不相瞒,家父去世之时曾教导我,如今朝堂不稳,江湖动荡,若遇心怀天下之人定要护其周全,他们是我尚武朝的未来。”

“敢问令尊名讳。”

“云武栋。”

青屹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在不断呢喃着。

咦,这名字怎么有点熟?

突然,他猛地瞪大双眼,好一会才回过神,喉咙微微蠕动,极为尊敬的说道。

“云武栋!”

“可是那位为尚武朝立下汗马功劳,原名云武,后被皇帝赐字栋,改名为云武栋之人?”

少年轻轻点头。

“正是家父。”

青屹凌乱了,不是他失态,只是原主对这位传奇人物的名字深入骨髓。

不对,应该是整个尚武朝的人都对这个名字深入骨髓。

大量记忆顿时涌入脑海。

尚武朝建朝之初,边疆战事不断,朝堂风云诡谲,百姓流离失所,天下之人皆苦不堪言。

一位名为云武栋的人横空出世,为人正直,作战勇猛。

曾带领100士卒死守一座城池,拜月朝10000士卒,最后竟没有攻下。

也曾带20亲卫,杀入敌营,直取对方首领头颅。

此人从士卒一路摸爬滚打,最后官至大将军,封无可封。

定边疆,匡扶皇室,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尚武朝拉回正轨。

最后被皇帝称赞为国之栋梁,故赐字栋。

可以说没有云武栋就没有如今的尚武朝。

仔细梳理完脑中的记忆,青屹对此人的实力也是大为震撼。

但这云武栋的儿子为啥会来这儿?

等等…

他说父亲去世之时曾教导他?

“你说云武栋死了?”

闻言,少年坚定的眼神,首次出现了动摇,隐隐有泪光闪烁,但是强忍着没有落下,轻轻颔首。

青屹见状也不好多问,提人家伤心之事,总归是不好的。

“你走吧,我不需要保护。”

话音未落,青屹已进入医馆,并关了大门。

开玩笑,这孩子能收?

云武栋死了,但江湖上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只有一种情况。

云武栋功高震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自己收留其子,往后断然不会安生,别说二流高手,就算是宗师,他也不会收。

同时,他有预感,这刚刚安定的天下,不久便会动荡不安。

这少年就像是铁了心要跟着青屹,一连数十天,每天早晨都会将门口就诊的人安排的井井有条。

自己则坐在门口杏树之下,晚上也是靠着杏树睡觉,从不进入医馆半步。

还真就像他所说,护青屹周全。

青屹对其劝说多次无果后,便也不再劝说,任其随便折腾。

他觉得不出一月,这少年便会自己离开。

一月后,他却被现实狠狠打脸,少年依旧风雨无阻,日日守护在医馆门口。

也许是造化弄人,又或者是他跟少年有缘。

某天夜晚天降大雨,狂风阵阵,窗外电闪雷鸣,青屹穿上衣服走至窗前。

他本以为少年肯定去了他处避雨,或在屋檐下避雨。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少年依旧在杏树底下,抱着双腿,瑟瑟发抖,但眼神却依旧坚定。

单薄的身影在雨水和秋风的肆虐下,显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阵风就会将他吹倒在地。

青屹心软了,他将手搭到门闩,却又停下。

也罢,今夜过后他应该会走,自己又何必在意他。

你我本无缘,全靠你死撑。

他将手收回,又躺在床榻之上。

床仍为旧床,被仍是旧被,但却再无丝毫睡意。

心中有愧疚,又有不舍,更有担忧和关心。

这一夜,青屹注定无眠。

……

东方泛白露,霞光映苍穹。

风停了,雨顿了,你也该走了吧…

青屹翻身坐起,急步向着前堂走去。

越靠近窗户,他的心跳便越矛盾,他希望见到那少年,又希望他离开。

终于,他在窗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过却已躺倒在地,面色苍白。

青屹长叹一声。

“真是个傻孩子啊。”

“罢了,这缘我跟你结了。”

这一日,济世堂关门,也是青屹第一次没有开诊。

晌午时分,少年悠悠醒转,看到面前之人是青屹,顿时有些慌张。

青屹正坐在桌边品茶,不紧不慢道。

“你得了伤寒,我已为你服下药物,静养一日便可痊愈。”

少年起身下床,撑着虚弱的身体向青屹微微抱拳。

“多谢青神医,我去堂外便可。”

青屹眉头微皱。

“为何要去堂外?”

“您没有答应让我护您周全,我不能留在堂中。”

青屹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答应你护我周全,叫我青大夫即可。”

“青神…大夫请讲。”

“你叫什么?”

“云骁,骁勇善战的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