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弟弟

美如娇花的后妈死了,对我家暴的亲爹也死了。

给我留下的遗产,除了巨额外债,还有一个后妈带过来,比我小三岁的弟弟。

他伸出那截冷白的手臂拉着我的衣袖,呜咽着他吃得少,还能干活,让我别丢下他。

泪眼蒙蒙的桃花眼,满是冷漠的我。

1.

我拿着我爸和后妈的骨灰,用红色塑料袋装着。

殡仪馆最便宜的骨灰盒也要三千,我没钱,他们也不配。

将骨灰洒在路边的树下,至少能滋养几棵树。

杨听寒跟在我后面,看着我将骨灰扬了。

到家后,他站在门口,不敢踏入门槛。

白皙修长的双手交叉在一起,咬着下嘴唇,强忍着眼泪往下坠,就像一尊漂亮的瓷娃娃,要碎了。

“进来吧。”我叹了口气,收拾行李。

这个房子要被拿去抵债,即使我不丢下他,我们也没有家了。

家里全部的积蓄、我爸的保险金,再加上这个房子,外债终是还清了。

我带着他住过桥洞、露宿过公园,有他,至少在黑洞般的夜晚,我不是一个人。

亲戚们终于看不下去了,毕竟同在一个城市,舆论压力让他们被迫给我姐弟个危楼住,也凑了点钱给我们。

有了遮风挡雨的地,就送杨听寒去学校了,毕竟他还在九年义务教育。

而我,因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是清北的好苗子。学校也知道我家里的变故,免了学费,还补贴每个月五百生活费。

周末和节假日,我去餐馆做**,他身子骨弱,我不让他出去打工。

他在家里包揽了全部的家务,买菜做饭洗衣扫地,家虽然破旧,却洁净温馨。

生活拮据了些,但已是我平生过得最好的生活了。

不用担心被我爸打,不用担心被退学,只要考上大学,申请助学金和贷款,在做些**,未来还是可期的。

直到,我弟的老师找到我,说他晕倒,已送往医院。

2.

那女人的病还是遗传给他了。

当年,我爸倾家荡产,甚至不惜让我辍学打工筹医疗款,也没有救回后妈的命,随后我爸也在工地上发生意外,去世了。

医生说我弟的病需要合适的骨髓,需要做骨髓移植手术。

手术需要钱,我没有钱。

“姐姐,不用给我治了,我这病是治不好的,咱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湿润的桃花眼,释然里却有无法压制的恐惧。

他才十五岁,面对病痛、死亡,怎会不怕呢。

他的脸莹透得阳光都能穿透,我握着那双冰凉的手,“别怕,姐姐一直都会陪着你,病会治好的。”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他。

我只有他了。

待他病情暂时稳定,我们回家了。

我连夜自习也申请不上了,除了上课时间,其他时间都在打工。

去餐厅端盘子,去商店做收银员,去服装店做销售员,去工地搬水泥......但凡能赚钱的活,我都干。

听寒病情稳定后,也会去做做**,但我只让他做些发传单之类的。

我们上学赚钱,日子虽苦,却也幸福。

听寒长得好看,去菜市场买菜,大娘都会多给把葱。

他总是下午放学后去买菜,这时候的菜比早上便宜,偶尔还能碰上甩卖的水果,也会给我带回一个橘子、苹果。

我们总是一起分享。

只是,每月的化疗,让他的头发越来越稀少,也让我们本就一穷二白的家,更雪上加霜了。

为了让他活下去,我要赚更多的钱。

找了一份酒吧的**,本想做陪酒女,听说做得好一个月能赚上万块,能给我弟做好几次化疗。

只是,酒吧老板看我未满十八岁,拒绝了,但能让我做服务员,酒吧服务员比我之前的**时薪高了10倍。

这么高的时薪,即使在酒吧遇到同校的学生,也不会让我有一丝难堪和退缩。

赚钱,不丢脸。

3.

这是这个城市最豪华高档的酒吧。

我气喘吁吁地从上一个**的餐厅奔赴酒吧。

换上工服,领班让我去服务一群富二代。

他们总是把大方又没有什么恶癖好的客户分给我,知道我还是个高三学生,家里还有个急需用钱生病的弟弟。

我也不矫情,一一接受着别人的好意。

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瓶两万的酒,还有果盘,嘴角上扬四十五度,推开门。

包厢里的人,跟我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们一个个身着我不知的奢侈品牌,在这里挥霍无度、豪掷千金。

音乐与灯光的碰撞在空气中炸裂,浓郁的香气在豪华包间绽放。

我默默将果盘摆在桌上,正想打开那瓶昂贵的酒。

“叶浅浅?你是我们学校的叶浅浅?”借着闪烁的灯光,我扫了眼沙发上的这群人。

全是我学校,还是同个年级的。

坐在中间的是年级第二第三的赵子穆和杨欢颜,每次考试的成绩排名,这两个名字总在我后面。

赵子穆是学校的校草,赵家还是我们这的首富,学校的图书馆都是赵家捐赠的。

他是学校的神,除了从没考赢过我。

依偎在他身边的杨欢颜,脱去校服的她,一身吊带红裙,妩媚又不失青春,跟赵子穆真是一对璧人。

不知看在校友的份上,他们今天能不能开多几瓶酒,我的提成也能高一些。

“真得是第一的叶浅浅!!”因为我,他们像发现了今晚新的节目。

“你来做陪酒女?年级第一那么爱慕虚荣?”尖锐的声音穿透已被调低的音乐,带着不敢相信,还有那压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是服务员。”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我倒是想做陪酒女,可是人家不要。

这一群富二代对我这个在学校神龙不见首尾的年级第一,好奇又不屑。

纷纷挤过来看我的真容。

不知谁推了我一下,在摔地的那一瞬间,我紧紧抱住那瓶酒。

如果碎了,我弟也会碎。

“够了,你们在干什么!”主位的赵子穆站起来,向我走来,伸出手。

我看了那双高高在上的手,瞄了眼他身后的杨欢颜,她的眼神像一条黑暗中的毒蛇盯着我。

我抱着那瓶酒,自己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缺钱?”头顶上响起低沉的男声,怜悯夹杂着一丝不忍。

“是,我缺钱,很缺!”我转身面向他,他们,清晰地逐字地告诉他们。

“我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一个急需做手术的弟弟。我倒想做陪酒女,但我不满十八岁,人家老板不让。

我刚从上一份端盘子的**赶过来,一个小时十块钱。酒吧的工资高很多,所以晚上,我来这里打工了。

除了要上课,我一天要做四五份**,实在没有精力陪你们,你们喝好玩好。”

说着,我将怀里的那瓶酒打开,放在他们的酒桌上。

十余个富二代,静静地看着我。

当晚,我的提成是所有服务员中最多的,听说赵子穆开了店里最贵的酒,一开就是十瓶,还打包了几瓶。

酒吧老板说,这是第一次有人从酒吧打包酒的。

凌晨后的街道路人稀少,我将提成放在内衣里,骑着那辆从垃圾堆里捡的掉漆单车,回家了。

“叮铃”声划破了冷寂的夜。

整栋筒子楼,只有四楼才有灯。

我轻轻地打开门,听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每晚他都要给我留灯等我,我说了很多次,让他别等我,他也不听。

其实,每天如陀螺般转不停,到深夜的时候,独自一人归家,想着这盏为我而留的灯,便能一扫一日的疲倦,暗淡无光的未来也明亮了些。

“姐姐,你回来了。我把饭再热一下。”如竹般的少年,在橙黄的灯光下,温柔如一幅画。

“明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雨,我已经在你书包放了一把伞。明天风大,你穿那件红色的外套,有帽子的,放在你床边了。”少年边开煤气,边絮絮叨叨。

其实,都是他在照顾我,细微到每日的课程、穿衣。

冷意一片的窗外,也被屋内的暖意逐散。

此刻,家有了具象。

幸福的时光总那么短暂,他又要去医院化疗了。

化疗有多痛呢。

一米八的身躯躺在床上,弯得只占病床一半的长度。

光秃秃的头一颗一颗的汗珠往外冒。

“姐姐,我不疼,你别哭。”他举起消瘦的手臂,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凸起,唯有温暖的手指擦拭着我冰冷的泪。

原来流泪了啊,我竟不知。

原来哭泣,是无需自我感知的,它们有自己的意识。

这世界那么大,这世界人那么多,真得不能再容下一个他吗?

我不能在医院呆太久,医院的一张张收费单,都催促着我。

医院外,月亮都像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纱,怎么都看不清。

“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救人啊!”一阵嘈杂的声音,头好痛。

救人,救谁呢。

4.

醒来的时候,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瞬间让我完全清醒了。

这么大间的单人病房,这得多少钱啊。

我慌得连手上的吊针都没注意,想掀被而起。

“浅浅,你干什么!”门外冲进一个女孩,把我摁回病床。

我懵懂地看着她,这人我不认识,但我能感受到她对我的关心。

“你不认识我了?浅浅?我是如霜啊!医生,医生!”

还未等我跟她互相认识,她就着急又惊恐地在走廊呼喊了。

一阵兵荒马乱,在如霜泪眼婆娑中,我大致知道了。

我现在已经二十六岁了,可我还停留在九年前十七岁的那一天。

昨天本是我与赵子穆的婚礼,新郎撇下我,去见他的旧情人杨欢颜。

而我丝毫没慌,一个人在高朋满座的宾客中,完成了仪式。

只是最后踩空了楼梯,从楼梯摔下来,昏迷后,被送来医院。

至于为什么会停留在十七岁,医生说可能是撞到头,引发的失忆。

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也没个确定的。

“听寒呢,我弟弟呢?”无论是失忆,还是穿越到九年后,无论我是跟赵子穆结婚了,还被绿了,都没有听寒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