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洪州鬼市

“时辰已过,明日再来。”

士卒板着脸,生硬地拒绝了陈阳。

正所谓暮鼓晨钟,傍晚时分,门楼上的暮鼓被敲响后,城门才会关闭,直到翌日清晨,晨钟响起时再开启。

陈阳一路走来都没听到鼓声,可见时辰未到。

那些士卒说完话,并没有其他动作,只站在那里盯着陈阳,意图很是明显。

“军爷辛苦,这些是小小敬意,还望行个方便。”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人虽不至于坏事,但添麻烦的本领却是有的,陈阳不欲纠缠,便掏出几个铜板,一边早有士卒上前接过。

其实,在夜间以飞虎爪翻越城墙也无不可,但是能够光明正大进来,又何必鬼鬼祟祟?

见状,队率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有度牒?”

度牒,是官府发给僧尼道士的证明,用于核验身份。一般百姓若是要去外地,也必须要有官府出具的文牒,否则便会被视作流民、盗贼而遭到抓捕。

至于结局,或是被充军,或是去做民夫劳役,总之很是凄惨。

这世上的百姓便如同牲口般拴在地里,不被允许离开居住地的附近。

“有。”

陈阳掏出度牒,又在下方夹杂了几枚铜板,交给队率。

这度牒是他早些年与师父倒斗时摸出来的,与本人并无关系,但这无所谓,陈阳知道对方实际要的并不是所谓“度牒”。

果然,队率将度牒接过,收起里头夹杂的铜板后,满意地点点头,直接将度牒交还,让开位置。

“进去吧。”

先前那份钱是给他底下的兄弟,这一份才是给这队率自己,疏通了关系,陈阳昂首走进了城门。

小钱而已。

这些士卒也不容易,面黄肌瘦的样子,不知多久没有发饷。

陈阳不怎么缺钱,纯当是买个方便,还要赶紧去寻些热食垫肚子。

这些日子在野外都是吃干粮,嘴里早淡出鸟来。

未走多远,身后便隐隐传来那队率的抱怨。

“他奶奶的,总算有了些进项!”

————

洪州府古名豫章,坐落于江右之地,文风极盛,曾为南唐旧都,乃是为数不多存在“鬼市”的地方。

其实鬼市便是黑市,专门买卖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每逢三五之日,便会在子夜时分开市,黎明前必然散去。

也是赶巧,今日便有鬼市,不过距开市还早。

那支摸出来的发簪,陈阳便打算拿到鬼市上出手,此等明器有着阴晦之气,若是随意卖给普通人,等同于害人。

为了打发时间与填饱肚子,他在城中寻了处食摊坐下,要了碗热腾腾的米粉。

江右人通常直接管这吃食叫粉,以大米为原料,经浸米、磨浆、滤干、采浆等多道工序**而成,久泡不烂、久炒不碎、韧而不硬,吃时以开水泡发,拌之以酱油、香油、食盐、蒜末、葱花、萝卜干、雪里蕻、花生米,鲜香扑鼻。

陈阳吃得口滑,一连来了三大碗,又从店主那要来热汤倒在碗中,就着油星慢慢喝下,随口打听着消息。

食肆客栈,本是游人汇聚之所,消息最为灵通。可惜卖粉的店主是个耳背的,与其聊天是牛头不对马嘴,只得作罢。

“客官,老朽打烊了,您慢走。”

暮鼓敲响后,店主收拾摊子,用一根扁担挑起,晃晃悠悠地在宵禁前离去。

陈阳随便在城墙根找了处地方,将桃木匣放下后坐在上头闭目养神,只待夜幕降临。

先前他有师父作伴的时候只觉对方吵闹,如今独自一人,反有几分难言的寂寞。

“……”

夜色逐渐深了,月上中天之时,有三三两两的黑影从其藏身之地走出,皆蒙着面,背着包裹。

他们来到城墙根附近,摊开包袱,摆好各自的货物后就在旁边点根蜡烛,也不叫卖,只静**在那里,不发出半点声响。

鬼市的气氛就是如此诡异,衙役与守军同样也是欺善怕恶,绝不敢来此撒野,唯恐招惹到什么奇人异士——当兵吃饷本就为混口饭吃,没事拼什么命?

休息好的陈阳睁开眼,也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将脸蒙了。

他不打算摆摊,背起桃木匣起身便走,才刚离开,便有人立马将他先前的位置占据。

陈阳没回头,鼻头只动了动,便闻到几种药材的味道,其中便有“紫河车”,其实就是人的胎盘。

连着几天月色都很昏暗,鬼市上买家缓缓而行,可供照明的只有各摊位的蜡烛,昏暗难以视物。

这却难不倒陈阳,即便不用重瞳珠,他这习惯了在夜间行动的人,也一样能看清周围。

鬼市不大,毕竟没有人监督,市面上七成都是坑人的假货,其中不乏刻意做旧的“古董”,成交的货物也多是些紧俏的玩意,以珍贵药材与金银首饰为主。

走着走着,突然,陈阳在一处小摊位前停下脚步。

摊主是个瞎了只眼、断了条腿的老头,正抽着旱烟,披散着的稀疏头发已然霜白,隐隐可见头顶处有道巨大伤疤,呈深红色。

见到有人驻足,老独眼放下旱烟杆,吐出一道烟圈,眯缝着剩下的那只好眼看向陈阳。

这是个小小的杂物摊,锅碗瓢盆金银玉器一应俱全,值得一提的是,每件物事都是明器。

陈阳看上的,是在摊位角落里的一卷竹简。

他可以肯定,那竹简是货真价实的老物件,只是具体有多古老,陈阳也说不大清。

不知道为什么,竹简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仿佛和血玉髓、重瞳珠一样是同一类物件。

按照鬼市的规矩,看上的货物并不能直接上手把玩,陈阳若是想要弄清楚竹简的奥秘,便只有掏钱买下。

为确定猜测,他隐秘地将重瞳珠拿出,漫不经心地在眼前一扫而过,就像简单地揉了下眼睛。

果然,竹简内蕴灵光,实非俗物。

老独眼见到陈阳的动作,神色微动,轻轻咳嗽一声,用唇语询问。

“搬山?”

看来是位同行业的老前辈。

陈阳礼貌地点了点头,指向竹简。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彼此都是内行,就不用许多歪歪绕绕,明码标价便是。

见陈阳承认了身份,老独眼也扯下衣领,露出脖子上由穿山甲爪子**而成的护身符,上写两个大字——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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