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镇,三屯营。
蓟州总兵戚继光已经接到了免职公文。
昨天,他接到了自己弟弟戚继美的书信,戚继美已经晋升贵州总兵,并且已经就任,特修书一封,向大哥戚继光说明情况,报个平安。
本来戚继光还为弟弟高兴呢,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自己被免职的消息。
内阁首辅张居正病逝的消息,戚继光已经得知,张居正变法得罪了那么多人,他戚继光作为张居正的人,必然免不了受到波及。
这一点,戚继光早有预料。
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免职之后,没有让他赋闲在家,而是让他进京待用。
戚继光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没有想清楚其中的道理。
不过,公文已经到了他的手里,他也不敢耽搁,带了一队亲兵,骑快马就赶往京师。
蓟州镇本就是京畿门户,离京师很近,戚继光早上接到公文,交代完手头上的事情后,日落时分就赶到了京师。
来到城门前,值守城门的一位军官拦下了戚继光,“止步。”
“敢问可是戚继光戚将军?”
“正是。”
“戚将军,有人在等你,请随我来。”
戚继光不明所以,但他心中明白,敢在京师这么光明正大拦下自己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随即翻身下马,对着亲兵卫队吩咐一声,“你们先到一旁等候。”
他本人跟着那军官向城中走去。
这军官引领着戚继光来到城门左侧的一处茶摊。
原本这茶摊是供往来之人喝茶歇脚的,按理来说,天都黑了,基本上也就没什么人,早就该收摊了。
可此时茶摊依旧开张,只能说明有人刻意为之,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戚继光。
“可是戚继光戚将军?”
戚继光顺着声音望去,看到茶摊里坐着一位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人已至中年,却没有胡须,看穿着打扮,也不似凡人,戚继光顿时就明白了此人的身份,皇宫中的公公。
能让支使皇宫里的公公的人,想必也没别人了。
戚继光情商很高,冲着这公公躬身行礼,“末将正是戚继光。”
这公公闻言站起身来,“戚将军不必如此,我可不敢受将军这么的礼。”
“戚将军想必还不认识咱家?”
戚继光本想答话,可这公公接着又说了下去,“咱家陈炬,是新任的御马监掌印太监。”
陈炬短短的一句话,却透出了三层意思。
一,我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身份出来了。
二,我是御马监掌印太监,那能让我在城门口等人的,就只有皇帝了。
皇帝让我在这专门等你戚继光,可谓是给足了你面子。
三,我是新任御马监掌印太监,结合内阁张居正病逝不久,而我立马就担任御马监掌印太监。
这其中的意思,你戚继光得好好的领悟。
戚继光很聪明,朝着陈炬一拱手,“原来是陈公公,戚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公见谅。”
“戚将军,您太客气了。”陈炬拱手还了一礼。
“戚将军久镇蓟州,劳苦功高,陛下特意吩咐了,在京师赏赐府邸一座。”
“咱家已经派人都安排好了,将军今晚就可以入住,不必再去馆驿了。”
戚继光面向紫禁城的方向,拜了三拜,“臣戚继光,叩谢天恩。”
陈炬对于戚继光的表现,很是满意,“戚将军快快请起,将军的谢恩,咱家一定代为转奏陛下。”
“将军一路奔波,风尘仆仆,今晚就先安心休息,明日一早,咱家派人接将军进宫面圣。”
进宫面圣,戚继光听到这四个字,很是诧异。
不过,戚继光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没事了。
要是皇帝想要收拾自己,直接让兵部发一则公文就行了,现在又是赏赐府邸,又是召见,根本就不用弄这么大的阵仗。
“公公放心,末将明日一定不会耽误。”
陈炬点点头,回头喊来两个便装的小太监,“你们两个,带戚将军去他的府邸休息。”
“是。”这两个小太监走到戚继光面前,“戚将军,请随我们来。”
“有劳二位公公了。”接着,戚继光朝着陈炬一拱手,“陈公公,那末将就先行告辞。”
“戚将军慢走。”
待戚继光走后,陈炬对着身旁的一个便装小太监吩咐道:“去把茶钱给人家掌柜付了。”
“是。”
“咱们回宫,向陛下复命。”
陈炬带着其他人也离开了。
那两个便装小太监引领着戚继光到了地方,“戚将军,这就是陛下赏赐给您的府邸,应用之物,陈公公已经命人备好。”
“将军您先休息,我们二人就回去复命了。”
“二位公公且慢,”戚继光喊住了二人,从一旁的亲兵手中接过几块银子,塞到了二人的手中。
“有劳二位公公带路,这点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二位公公不要嫌弃,拿去买包茶叶喝。”
这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而后齐刷刷的看向戚继光,“那就多谢戚将军了。”
戚继光又让亲兵送了送两个带路的小太监,他自己本人则进了宅院。
看地段,看装饰,尤其是在京师,这样的宅院价值不菲。
正如陈炬所说,里面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家具,床铺,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应俱全。
就是没有安排仆人。
这也是为了让戚继光安心,要是提前准备了仆人,难免不让人以为其中有安插的眼线呢。
戚继光招呼亲兵卫队进来,他虽然蓟州总兵的职务被免了,可他还是左都督,少保兼太子太保,有一队亲兵,也不算违制。
这队亲兵跟随戚继光的年头也不短了,不用戚继光吩咐,他们自己就开始忙活起来。
有的做饭,有的烧水,还有的去四周查看情况。
戚继光吃过饭,洗过澡,因为不在军营中,也没别的事,他就早早的上床睡觉了。
可是,躺在床上,戚继光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张居正病逝,自己在朝中的靠山没了,就算是皇帝有意维护自己,面对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文官,自己恐怕也够呛。
虽说自己征战多年,屡立功勋,可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这么大的政治旋涡,自己真的能躲过去吗?
若是自己躲不过去,那自己刚刚晋升贵州总兵的弟弟,恐怕也要跟着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