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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太子那年,他刚满弱冠,而我已经二十四岁。

我父镇守边疆世袭王爵,到我这一脉却只剩一个女儿。

是以在太子未定的时候,我便已是内定的太子妃。

祁越从前其实也没有这么讨厌我,很多京中的女子为他不值,觉得他是被迫才娶了我。

风声愈演愈烈,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当年太子为迎娶我,是亲自北上数百里。

我一直知道他最开始不是京中人说的那样绝情。

太子迎亲的队伍不远千里的赶到济州的时候,

高头大马上端坐着的太子殿下一看到我的马车便孩子气的要弃马与我同坐。

同行的嬷嬷说不合礼数,他却摆摆手,道这里离京中还远,没人会知道。

我只得匆匆把盖头蒙上,

他进了马车里却很局促,坐在我身边许久才敢开口讲话。

说的第一句是:“从前只在画像上见你,如今可算到了迎亲的日子了。”

又说:“等到了京中,你不要听那些人的闲言碎语,郡主,我......我是真心要娶你的。”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京中的人会怎么说我,无非就是上了岁数,配不上太子之类的话。

这些闲言碎语,我当然在离开济州之前就有心理准备,

我只是没想过,太子,他说他是真心想娶我的。

“你又没见过我,哪来的真心?”

他倒是有点急了,不顾礼节的拽着我的衣袖,语气匆忙:

“我从两年前被立为太子就看过你的画像,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好。”

我不晓得为什么这个人在宫里长大,竟然也能被教育的如此天真,和他比起来,我倒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了。

或许是见我不作答,祁越声音里带了点失落,闷闷的说:

“我知道,是我岁数太小,让你等久了吧......”

他明明就在我面前,隔着一层半透不透的红盖头,可我眼前却回到那个空旷荒漠的济州,这样的话,

我明明也分毫不差的对另一个人说过。

那个人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两年前死在济州一战的皇长子祁凛。

亦是,我心悦之人。

当年那个天真到还未曾见过我便说出“你一定等久了吧”的太子殿下一定不知道。

他和心心念念的,即将迎娶的太子妃之间,所隔的并不是千里万里的距离,

也不是四年的光阴,

而是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的少女心事,是十年无疾而终的爱,

是死在战场上的祁凛。

咫尺,便是天亘。

回京的路上太子怕我闷着,日日要与我同乘,陪我讲话。

只是他规矩得很,从不主动掀我的盖头,只给我讲许多趣事。

讲小时候为了让他乖乖上课而追他他身后跑的太傅们,讲他卧房里时刻挂着的我的画像,讲他没见过却在书里读到的荒烟大漠。

每每讲到最后的时候,他都会很满足的喟叹一声,然后丝毫不觉得羞耻的跟我表达:

“郡主,跟你待在一起真开心。”

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为了让他不那么尴尬,偶尔接两句话茬。

他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像个天真到极点的稚童,甚至带了一点未经世事的愚蠢。

祁凛是塞外苦寒的雪,祁越是京中向阳的竹。

我现在回忆起来,甚至觉得,如果他没有长着那样一张和祁凛一模一样的脸。

或许我们原本走不到如今这样一个结局的。

永州大雨,车队寸步难行,那是我们回京的第十天。

车辕陷在泥坑里出不来,祁越淋着雨在马车外向我伸出手,

“郡主,雨势太大,我先带你去前面的镇上避雨。”

那夜风雨交加,火红的盖头只在头上打了个转便被吹落,我来不及去捡,便被祁越牵着手拽到马上。

他把他的斗篷披在我身上,很小心的把我拢在怀里驾着马。

可到了驿站我还是发起了高热,半梦半醒之间看到床头彻夜守着的人。

朦胧绰约,看不真切,可分明,长着祁凛的脸。

我在梦中小声抽泣,连声的叫着:“殿下......殿下......”

紧握着他的手不撒。

祁越于是那夜便一直守在我床前,不知疲倦的回应我:

“我在,我在。”

我当下还以为是大梦一场,梦中故人依旧,不曾远离。

可梦醒了,祁越还趴在我床前,连夜的疲倦终于令他也忍不住合上了眼,但握着我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我怔在原地,用目光把他的轮廓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哪怕我心下清楚明白得很,这是皇太子祁越。

可仍旧有一道声音从最隐秘的角落钻出来,悄无声息的升到半空。

然后如同一朵烟花似的在我脑海中炸开。

那道鬼魅似的声音变如影随形般的响起:

“多像啊......多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