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佳希还是岳云宗真正的“嫂子”时,他也没有多放在眼里,甚至一度暗讽,精明干练的岳靳成,怎么是个目光短浅的恋爱脑。
既然要巩固地位,何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强强联手。
岳家里的人,个个都有演技,背后说得再多,对着面了都是一团和气。唯独岳云宗是个例外,高傲、轻视、不屑,一览无余。付佳希剖析过岳家的每一个人,只有岳云宗,做到了真正的表里如一。
在他手里,付佳希也吃过不少暗亏,以往还要顾忌几分关系,现在,倒也不需太刻意了。
离婚后,付佳希过得越来越清明,百般委屈不想再生吞硬咽,岳云宗摆明了来挑事,谁还让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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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到公司,正巧碰到于小米。
“早啊佳希姐。”
“早。”付佳希问:“咦,今天没带早餐了?”
小年轻早晨贪睡,早餐来不及吃,每次都是打包拎着去办公室。
“不敢了。”于小米说:“你没发现部长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脾气一点就炸,昨天揪着小园一顿臭骂。”
“工作压力大吧。”
“不知道,佳希姐你也注意点哈。”
付佳希大概知晓原因。
自上次经营会议上,岳靳成让刘匀每日的市场分析抄送集团各高层,金明就时不时地被岳靳成叫去汇报。关于市场、行情走势、策略建议,直接把金明问懵。
金明对刘匀一向无视,更不可能重视他的工作内容。
这几年,刘匀就像被冷藏在墙角的一颗干瘪种子。
岳靳成得不到满意的反馈,训斥部下尖锐犀利。
失职、以偏概全、不熟知业务职能、疏于提升自我……金明后背湿透,字字落实,没理由辩解。
隔着宽大桌面,岳靳成将一册文件挥丢在他脚下,冷声道,“以后,刘匀和你一起汇报。”
这件事悄无声息地传开,细枝末节不详,但总裁的态度坚定明朗。
刘匀受抬升、重视。
金明再不情愿,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有时候,付佳希会被当成替罪羊,有的没的一些小事,金明上纲上线,没给过她好脸色,这个月,还借题发挥地扣了她五百块。
周五,临近下班,小酷弟沈也给她发了张楼下的咖啡店照片。
付佳希:“路过我公司了?”
沈也:“不是路过,是等你下班。”
还等得跟个显眼包似的,黑色大哈雷,金属哑光改色,跟他深海蓝的T恤很相配。
沈也长腿支地,怎么帅怎么来,“走,吃火锅。”
付佳希张了张手,“你看我穿这样合适吗?”
一身纯白套装,高跟鞋,清新怡人的职业佳人形象。
沈也说:“吃火锅用嘴巴,又不用衣服。姐姐,给个面子好不好?”
来往的同事多,掐着这个点邀约,弟弟算得准。
付佳希说:“我车得开回去,这样吧,你在前面路口等我。”
今天是惯例日,嘉一被岳家接去吃晚饭。付佳希吃一顿火锅的时间还是有,她对沈也说,“和你一块儿吃,可以。但前提,火锅钱我来付。”
“为什么?”
“我是你长辈。”
沈也无语片刻,然后笑起来,“成交。”
—
两轮台风过境后,时间晃到六月末尾。
“度成”海外资产通过最后一轮评估,上市计划得以实质性推进。这是真正意义上,属于岳靳成的事业组成,即使他回归柏丰,接手家族企业,但这些年,度成业态良性循环,每一步都走得稳重且健康。
这是他事业的起跑线,也是付佳希,陪他一同淋过雨的悬崖底。
焦睿将礼物准备妥当,妥帖放置副驾。
今天是岳少恒的生日,差旅再疲惫,岳靳成也必须到场。
生日宴改成户外主题游园会形式,沉浸式参与体验,热闹,朝气,活力,与岳少恒的气质极度贴合。
岳靳成作为大哥,亲切随和,礼数周到,在红泥小火炉里,与岳少恒相谈甚欢。
宾客众多,眼睛追着主人一举一动。
岳家这三兄弟,各有做派。
岳靳成英俊稳重,岳少恒眉眼清澈,目光中镶嵌着难得的少年质感。
“两人关系不错啊,不像外边传的那样不和。”
“岳家最齐心了,怎么会不和。”
“嗐,家丑哪会外扬。听说啊,我只是听说,岳少恒喜欢上了……”
“啊?谁??”
“自己的嫂子。”
这边的边角料活色生香,那边的搬唇递舌也不消停。
“你说的是南溪路上的那家新店吧?”万钰努力融入岳家的这些女辈里,“生意确实好,上周末,我还看见佳希姐也在那吃火锅呢。”
“是不是和一男的?”尹贞问。
“是的,还挺年轻。”万钰佯装讶异,“姑姑,您也看到了?”
尹贞讥讽,“那么大的两个活人,我想不瞧见都难。”
岳琳玫表面安抚,“你也别生气,虽然我们把小希一直当成一家人,但她现在是单身,有交朋友,谈恋爱的自由。”
尹贞果然着了道,“谁管她跟谁谈,对方跟个学生似的,一看就比她小。会玩的很,连车都不开了,那种大摩托,噪音扰民,她也跟小男人一起坐。还以为自己小姑娘呢。”
充当煽风点火角色的万钰,在这一刻忽然转了态度,“啊,伯妈,您也别这么说佳希姐呀,可能只是好朋友。”
众人纷纷使眼色,后背如冷风吹灌。
岳靳成站在不远处,不言语,却肃杀如刃。
……
“心情不好啊,躲在这不见人。”关叶溱找来花园暗处的亭阁,笑语盈盈地递给岳靳成一瓶水,“来,熄熄火。”
她出现得突然,岳靳成阴沉低迷的脸色来不及转换。
“怎么啦,气得连水都喝不下了?”关叶溱受邀参加生日会,一晚都在与岳家的女辈交际,那些八卦闲谈,她听得一清二楚。
“靳成哥,你也不用太放心上,都是对佳希的关心,言辞不当,心意却真。”关叶溱说,“佳希她……有自己的主见挺好,跟什么人在一起,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不是?”
听似解语花,实则话里藏话。
岳靳成不动声色几秒,问:“你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自己?”
关叶溱蹙眉,“安慰我自己?”
“嗯,安慰自己,别善妒。”
“我,我嫉妒什么?”
“嫉妒佳希,有年轻的弟弟追求,约会,带她吃火锅,带她坐摩托去兜风。”岳靳成竟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她的追求者长得不错,开了一家汽车美容店,收入可观。怎么样,听完之后,是不是更羡慕了?”
被拆穿本意的关叶溱难掩失态,不可置信,“你竟然不介意?”
岳靳成说,“我当然要介意。那是我儿子的妈,她若要开始新生活,我自然要替她把好关。我可不想嘉一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后爸。”
关叶溱被他的出其不意弄得章法全乱。
岳靳成将她的滑稽尽收眼底,目光傲然自信,“你既叫我一声‘靳成哥’,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叶溱,少与我那伯妈姑妈往来,人至中年,闲余无事,总要找些消遣,我给予充分理解。而你,年轻朝气,可别被带偏,免得沾染了老成浊气,眼底都没了光彩。”
—
晚十点,沈也掐着点发来微信,“明早接你上班,我换了一辆新摩托。”
付佳希心有余悸,“No!”
沈也:“为什么?”
付佳希将手机调静音,不再回复。
人要服老,那天坐了一次摩托兜风,速度与**,她体会不到爽感,只有失重的恐惧,和如被乱棍打散的腰酸背痛。
周一去上班前,付佳希还在腰上贴了两张止痛膏药。
临近下班,症状并未缓解,疼胀的尾椎连筋带骨,付佳希坐立不安。
来茶水间一角偷闲,终于能够松懈体态,扶腰泄痛,蹙眉轻唉,这膏药不管用,皮肤**焐出了小水泡。
“那小子骑车技术不怎么样,你查过没有,是不是无证驾驶。”冷不丁的一道讥讽,岳靳成出现在她身后。
付佳希下意识地挺直腰杆,扯动筋骨,疼得她龇牙咧嘴。
岳靳成快步向前,拉开椅子,扶了把她手臂让坐下,“还逞能。”
“领导来了,我不得问声好。”
“平日没见你多待见我。”岳靳成冷呵,“这时候了还嘴硬。疼成这样,有没有去拍片?有没有看医生?实在不行去满苑,刘叔的推拿手法数一数二。”
付佳希摇摇头,“没空。”
“今晚我把儿子接过来,下班后让司机送你去。”
“算了,不麻烦了。”
岳靳成明显不悦,“祖母何曾嫌过你麻烦,你不用以此为借口,跟我划清界限。”
付佳希倒真没这份心思,解释说:“不不不,下班后我确实有事。”
静滞两秒,岳靳成声音变了温,“怎么,又要坐那弟弟的摩托车去吃火锅?”
付佳希惊讶,“你怎么知道!”
岳靳成含了一口苦莲,“……”
付佳希点点头,“南溪路上新开的火锅店真的不错,下次你可以去尝尝。”
岳靳成说,“跟谁吃?我没有一个会骑摩托的妹妹。”
付佳希看出他的不愉快,由衷道,“哦,那你加油。”
岳靳成心里堵,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接受他了?”
“嗯。”
“……”
岳靳成百般滋味不是,她对答如流,甚至没有半分犹豫,反倒双眸明净,敞亮地回视于他。
无辜,真挚,像春雨后的山涧清溪。
岳靳成胸口的肌肉都在隐隐脉动,他说:“那小子很年轻。”
“对,比我小四岁,比你小八岁九岁吧。”
“是吗,我以为比你小四岁半。”
“你见过?”
岳靳成别过脸,“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焦睿。”
付佳希很是意外,“原来焦秘书这么八卦。”
谎言快要兜不住底,岳靳成转移话题,凉飕飕地探问,“这么小,你让我儿子以后怎么叫他。小哥哥,新爸爸?”
付佳希睨他一眼,“你别这么刻薄,不管叫他什么,反正爸爸只能有你这一个。”
岳靳成的心结瞬间松了绑,酸意迸裂的眼神也变柔和。
付佳希看破不说破,起身要走。
“还没到下班时间。”岳靳成立在原地,不肯让路,“你去哪?”
“我跟刘组请了半小时假,流程完备。”
“不算。”岳靳成微抬下巴,气势做足,“现在最大的老板站在这里,重新向我请假。”
付佳希忍耐笑意,配合照做,“好的,总裁,请问我可以请假半小时提前走吗?”
岳靳成问:“去干吗?”
付佳希说,“见弟弟,请他吃火锅。批不批啊,岳总?”
几秒后,岳靳成侧开身,让出路,彰显绅士做派,“慢点开车,注意腰伤。”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过招,没有哪一方发疯取闹。
彼此都是明白人。
岳靳成张弛有度,今时今日,身份立场,再无资格去干涉。
她有开启新生活的权利,任何时候。
离开婚姻,她属自由。
—
弹壳汽车服务体验店。
店名和沈也这人的适配度很高,硬,带着几根藏匿的反骨。
付佳希踏进店里,小学徒招呼,“小姐姐,修车还是改车?”
付佳希环顾四周,复式小双层,百来平米,分区清晰,每个车位都在工作。
“我找沈也。”
小学徒见怪不怪,颇有经验地回话,“也哥出去了,不在。”
话还没落音,沈也噔噔噔地从二楼跑下来,眼睛放光,“我在,我在呢!”
小学徒们稀罕围观,从未见过这么主动热情的也哥。
“这边是改装区,那边是改色、车衣,还有维修区,但这不是我的强项。”沈也领着她,“二楼参观一下,我平日的小家布置得还不错。”
二楼人少,上去后,付佳希就不肯再挪一步了。
“沈也,我想跟你聊聊。”
沈也转过身,看了她一会,然后神色清淡地往沙发上一坐,姿态慵懒,早有预知,“姐姐,你又来绝情拔爱了啊……”
弟弟聪明,以柔克刚,大智若愚,倔强到底。
“我喜欢你,追你,你又没损失什么,别这么狠心拒绝我啊,我喜欢当备胎,怎么回事啊,这么帅的弟弟,这么一丁点可怜的要求,你都不成全啊。”
沈也岔开大长腿,懒懒道,“姐姐,你是不是对我有点过分。”
付佳希站着,他坐着。
“沈也,你知不知道,”她望着他,自上而下的目光,沉静,纯粹,理性。付佳希轻声说,“我结过婚,我还有个孩子,他今年四岁。”
……
夏夜的城市,粘稠,厚重,热气裹了一身,闷得像穿了件摇粒绒外套。
付佳希如释重负,深呼吸,半嘴的烟尘尾气。
心情无所谓好与坏,她只觉得松了口气,终于解决麻烦事。
弟弟很好,热忱真挚的心也很好。
但她不需要,再好的赠与,都是一种负担。
刚才,沈也的表情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不过,付佳希不觉得自己是恶人,摊开真相,让弟弟早日迷途知返。
她拢了拢滑下的包肩带,夜风吹散长发。
再抬头,路边某道熟悉身影,猝不及防撞进视线。
岳靳成倚靠黑色迈巴赫,双手环胸,一身商务黑衣裤,笔挺显身材。
付佳希愣住,“你怎么在这?”
岳靳成说:“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带弟弟去吃火锅。”
付佳希反应过来,笑了笑,说:“没有诶,怎么办。”
岳靳成目光似焰,放低语气,“……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也去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