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庶妹一朝重生,放弃了清冷矜贵的王爷。
抢着嫁给了贫寒书生。
上花轿前,她看着我,面露讥讽:
“嫡姐,这一世状元夫人是我了,你就替我去趟黄泉路吧。”
看着庶妹得意的模样,我没忍心打击她:
那书生是罪臣之子,不能科考。
1
我和庶妹及笄那年,父亲为我们选中了两门亲事。
一个是京城有名的富贵人家忠远王府,另一个是背景平平进京殿试的读书人家杨氏。
我爹宠妾灭妻十几年,他的意思,自然是把姨娘生的宝贝庶女嫁到王府。
偏生,庶妹她另有想法。
“爹爹,女儿身为妹妹,婚嫁大事怎么能越过姐姐,王府这样的好姻缘,理应给姐姐才是!”
此话一出,空气瞬时安静,父亲更是满脸惊诧,“月儿,这忠远王府的婚事,是为父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
庶妹落下两滴眼泪,楚楚可怜:“女儿不求荣华富贵,王府虽好,只怕不能常常回到爹爹身边尽孝。”
她言辞恳切,又跪到我面前,眼中似有坚决之意,一副谦让孝顺的模样:“姐姐是正室嫡女,正配得上嫁入王府,求姐姐成全我的一片心意。”
我默不作声看向父亲。
父亲禁不住她梨花带雨的哭求,思虑良久再三确认,终于歉然开口道:“儿女姻缘本是天意,既然我这女儿有自己的想法,不知两府意下如何?”
忠远王府原是因为父亲多番运作才勉强接受庶女,如今换成嫡女,自然不会有意见。
至于书生杨氏,人微言轻,他将来要入官场,更不好得罪我父亲,此刻也不敢有意见。
婚事落定,接下来的流程按照习俗顺利进行。
三月后,婚期如约而至。
父亲疼爱庶妹,花重金为庶妹准备了极为丰厚的嫁妆,却仍比王府的聘礼差了许多。
依着平日的性子,庶妹必要不依不饶地哭闹,必得让父亲继续给她添置嫁妆,直到高于我才肯罢休。
可庶妹今天却一反常态,言笑晏晏,礼数周全,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我们一起向家中长辈行礼拜别,直到出了门各自登上喜轿前,她突然拉住我的手。
“多谢姐姐,你从前安稳幸福的一生,我收下了。”
崔月明唇角温婉的笑容消失不见,一丝狠厉交织着得意从她眼底幽幽渗出,迅速染尽整张妆容精致的脸。
“你可要好好享受,我上一世所有的痛苦。”
2
痛苦?
我并不明白庶妹的意思。
虽说如今的忠远王府只是落魄宗室,空留一个王府的名号,并无权势。
然四五十年前,老王爷放下身段,一辈南行经商。
天时地利人和,竟做起来众多产业。
不但支撑起了日益落败的王府产业,富庶之余还常常向宫里进银献宝。
当时忠远王府虽无权势,与宫中贵人也算亲近。
老王爷意外染病离世,老王妃担心生了变故,便请求宫里暂时接管家中产业,自己携幼子回京城王府居住。
这幼子便是我的夫君徐庆。
徐庆品貌端正,婚后便承袭了王爷的爵位。
而我也成为王妃接手府中事务,掌管家之权。
再见到庶妹已是一个月后的回门宴。
她扑到父亲怀中诉苦,丝毫不顾及她的夫君。
杨诚立在旁边,面露窘色,看着手足无措的样子。
倒是有些奇怪。
我原以为,庶妹当日拒绝王府的亲事,是看中了杨诚,临时改了主意。
可如今的模样,庶妹对杨诚似乎并没有多在意。
她为何会放弃王府的亲事,嫁进杨家?
庶妹从小娇惯,受不得一点委屈。
杨家条件微薄,庶妹选择杨家,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我恍惚想起出阁时,她对我说的那些古怪的话,“前世”“上一世......”“你去受罪......”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与庶妹的选择有什么关联呢?
在我恍惚的时候,庶妹在父亲耳边絮絮叨叨,一直诉苦,倒是又拿到了不少银钱。
庶妹很快转头看到我,似乎有一瞬的愣神和不可置信。
是了,庶妹向来自恃美貌,向来嘲笑我长相平平。
但常言道人靠衣装,我今日衣着皆用品质上乘的面料,首饰更是出自宫中的珍品。
总是容貌不如她,却也靠着通身的气派,将庶妹比了下去。
她发狠地咬咬牙不再看我。
席间父亲不免对王爷客气些,杨诚在徐庆面前相形见绌,庶妹的眼底便又添几分恼意。
回门宴难得平静地结束,可我回王府后的日子开始不平静起来。
午后徐庆出门办事未归,下人来传话,是婆母叫我过去。
四个侍女带着满身青紫伤痕跪到婆母面前,哭诉王妃——也就是我虐待她们。
其中更有两个陪嫁丫鬟,异口同声称我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当初为了嫁进王府,用尽下作手段威胁庶妹。
庶妹无奈,只能委屈自己嫁进杨家。
如今我在王府根基逐渐稳固,为了防止丑事败露,竟还要寻衅打死她们。
我赶到时,两个陪嫁侍女已被送回家,厅堂间空气凝固一般。
老王妃坐在上首,侧身倚着桌边阖目养神。
我端了一盏茶走上前:“儿媳没管好房里的下人,让婆母动气了。”
“你管得还不够好吗?”
老王妃睁开眼,阴沉沉地看着我,突然扬手打落茶盏。
“婆母息怒,”我正了正身子,温声分辩道,“儿媳入王府才一月有余,便是苛待下人,也不会轻易对王府的人动手。”
老王妃面上微微松了些,我正欲再辩时,一个小厮慌乱闯入。
“夫人出,出,出事了!”
“半路上两个侍女,忽然有一个跳下马车,一头撞死了,另一个跑到街上,小的没拦住她,她就朝人群大喊,是王妃要杀了她们,还说,还说......”
老王妃怒急拍桌:“还说什么?”
“还说王妃忤逆长辈,虐待下人,欺辱庶妹,强夺婚事。外面现在议论得沸沸扬扬,说咱们王府纵容王妃生事,草菅人命,逼死良仆。”
老王妃闻言,一手捂着胸口,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旋即晕死过去。
3
厅堂里吵吵嚷嚷乱作一团,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徐庆快步走近查看老王妃的情况,命下人将她抬走。
青色衣摆掠过,我下意识地唤了一句王爷。
徐庆脚步微滞,深深看我一眼,到底还是叫了人送我回房中。
我知道,这件事情,定是崔月明所为。
父亲偏爱姨娘和庶妹,崔家后宅早已在她们母女的掌控之下。
便是我的陪嫁丫鬟,也是姨娘安排的。
王府重声名,此番事涉人命。无论徐庆与老王妃是否相信我,我身为当家主母,都必要找出证据为王府平定非议。
要找证据,其实不难。
我与娘亲素日不受重视,下人常有短缺,告发我的两个陪嫁原本就是临时跟来的,庶妹早有安排不足为奇,只要能找到活着逃了的那个,总有办法问出来实话。
崔家安排的陪嫁漏成筛子不足为奇,只是王府的侍女怎也会被收买?
此事还需彻查,否则日后难保安生。
我让人拿来了王府下人的记档。
果然,今日生事的侍女都是一个月前才买回来的,顺着籍契来源往回查,中间人是崔府名下酒楼的账房。
账房听得出了人命,当即登门向王爷证言,引荐给王府的下人中,夹带了两个崔月明以父亲名义送来的人。
“二姑娘说,老爷担心大姑娘初入王府不得力,我这才答应。”账房指认出两个侍女,向王爷坦言道,“其他送进王府的下人,都查过底细,能保干净。”
听完账房的陈词,徐庆再看向我的目光略有惊讶,似是没想到我会自己动手查证。
我笑道:“妾身就只有这些本事了,若是王爷现在愿意相信我,那个逃走的侍女,不能任由她在外面再攀扯王府。”
徐庆点点头,说事发时已命人去搜寻。
我想了想,吩咐下人去找已经在外的侍卫,告诉他们远离崔府杨府,到别的地方搜寻,务必闹得动静大些。
另叫来一队侍卫,命他们寻常百姓打扮,到两府近处做吃酒闲逛姿态,暗中留意即可。
“想来王爷的侍卫多少能学得几分王爷的英姿,再穿着王府的衣饰,不怪他们找不到人。”
徐庆哑然,半晌方取过一旁的外衣,道:“我今日外面的事情还没有完,还得出去,府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应了一声,叮嘱他天色已晚,仔细行路,徐庆看着我突然笑了,“本王眼拙,竟不识枕畔人玲珑心。”
我意下颇有几分畅快,走过去替他整理衣饰,道:“父亲多年偏心,妾身在家的日子难过,所以不敢聪明。今日虽事发紧急,王爷却并未轻信他人深责于我,又立刻着人追查,可见王爷爱护,所以妾身才敢唐突。”
4
翌日清早,那个逃跑的陪嫁侍女果然出现在崔府门口。
王府侍卫回报称刚抓住她,父亲就像早已等候般出现,一封书信,换走了被抓的侍女。
老王妃半倚在榻上阅毕,道:“你父亲说,两个陪嫁侍女是因为看不过你素日在家欺压姊妹,才行此举,王府的侍女也是受了她们的收买。”
我侍奉老王妃用汤药,轻声问道:“婆母相信吗?”
“你入王府后事事勤谨,管家有方,我与庆儿都不是昏聩之人”,老王妃拍拍我的手背,“只是你父亲已明言,此事是崔府家事,我只能为你处置王府的侍女。”
父亲出面替崔月明平息了这场风波,王府虽然清贵,终究是离权势远了些。
此时,也只能暂时打住。
但我知道,以崔月明的性子,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想要报复,未来我总能找到机会。
流言亦渐渐随之烟消云散,转眼殿试放榜已有月余。
得进士者陆续封官,杨诚到父亲所在的吏部做了主事。
这日我随王爷入宫请安,行至宫门将要返程时有个小内侍请他去领赏赐。
我拘束了一天实在疲乏,便先回马车等他。
独行片刻,忽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也看到了我,遥遥站定。
我向前几步屈膝行礼:“还未贺过杨大人高升。”
杨诚有些局促地回了一礼,歉然道:“都是岳父肯提携,杨诚才得以留在京中为官,实在惭愧。”
“大人殿试不利吗?”
“月明与我成婚后......我实在应接不暇,她又总断言我能高中头筹,所以松懈了。”杨诚的头更低了,声音有些沉涩,“我往后必定多加刻苦,挣得好前程,让月明满意,以报岳父万一,下官告辞了。”
崔月明竟这般笃定杨诚能拔得头筹?
这便是她选择杨诚的原因?
状元虽然可贵,可杨家终究清贫,不及王府堆金积玉的富贵。
三年出一个状元,要过多少年,才能及得上王府的地位?
定是有别的原因,让崔月明放弃王府的锦衣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