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他在狱卒的恭送中离开。

直到狱中惨叫叠出,也没回头。

宋时宴与她家还有旧怨,又怎会替她送达天听。这就是陛下,最后的宽容和答案了罢。

林嘉兰在受辱之前,咬舌自尽。

临死前,只见那人轻声道:“买副薄棺葬了罢。”

“可......”

宋时宴转头:“一切自由本王负责。”

林嘉兰苦笑,没想到,死后竟然是和她家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替她收了尸。

嘴里仿佛还含着腥涩味,时光却回到了六年前。

如大梦一场,可细节却真实的让林嘉兰微微发颤。连那狱卒落在她肌肤上的黏腻触感也那么清晰。

林嘉兰忍不住拉了拉衣服,就看到檐廊下站着的丫头春兰。

她端着一盆水,弯腰:“小姐,你要的水......”

春兰举起水盆,让林嘉兰清晰看到了水中倒影。

盆中女子睫毛微颤,那般年轻貌美的面孔,眉角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娇扬。

林嘉兰抬眸看向春桃:“这是?”

春桃很快回道:“小姐不是说,等那卑贱之人绕城回来再好生羞辱一番吗?”

是了,林嘉兰记忆渐渐回笼,她与林嘉遇乃双生子,自幼又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二哥宠她护她,有好东西头个想着她,受了委屈是他出头,犯了错是他背的锅,二哥在她心中比之爹爹更胜一筹。

这次,听说二哥被人冲撞受了伤,林嘉兰第一时间便去看了二哥,林宥嘉躺在床上,唇色苍白,林嘉兰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得知那罪魁祸首的哥哥正跪在外面请罪,她便说要给那人好看。

在羞辱宋时宴之后,林嘉兰又嘱咐了春兰端一盆水来。

林嘉兰目光顺着这盆水移到中庭,落到那人冷得发颤,却依旧挺直的脊背上。

半响,他似有所感的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已冻得青紫的唇角蠕动:“三小姐。”

男人目光清正,让她一瞬间无处遁形。

多年前,宋时宴便知她只是在戏弄他罢?可他却毫无怨言,为什么?林嘉兰心中无端生气。

“把水放下随我走。”

春兰忙不迭的放下水,国公爷已经催了三四遍,小姐想通了快去见二公子就好了。找什么罪魁祸首的麻烦,这人又不会跑,等见了二公子再惩处这人也不迟。

迟了,万一见不到二公子最后一面,恐怕是小姐一生遗憾。

可她们竟然见到三小姐往亭子里去了。

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跟上。

“宋大人。”仿若时隔经年,又仿佛只一瞬。两个时期的宋时宴交叠起来,让林嘉兰生出一种恍惚之感。

“宋时清冲撞了我二哥,你可知,我二哥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知。”他将头重重的抵在冰冷的雪地上,“宋某自知对不住林二公子,只,今日之事,尚有蹊跷,希望三小姐可以劝诫林国公爷息怒,不要将此事盖棺定论。此事矛头,定是有作恶之人蓄意引发宋某与国公府的矛盾。”

前世宋时宴也是这般说,只林嘉兰认为他不过区区四品御史,凭什么与国公府抗衡。蓄意引发国公府与宋时宴矛盾更是无稽之言,林国公府要对付宋时宴根本轻而易举。林嘉兰认定了他想狡辩,拖延时间!

“请三小姐给宋某一定时间,待宋某查个清楚,不要冤枉无辜之人,而让小人得逞。”

可今生再回来,林嘉兰明白,这个未来成为镇南王的男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说,有人蓄意引导,那便一定有眉目了。

“我信你,宋大人。只是,大哥自幼请旨出疆,父亲膝下只有我与二哥,二哥遭此大难,父亲定是震怒不已。”

“宋某深知家弟其错,望三小姐垂怜,弟不过五岁稚龄。”

林嘉兰转身要走,却被男子攥住裙裾。

“三小姐。”他开口涩而低哑:“求三小姐容情。”

她垂眸看着男子低下的头,在这纷扬的大雪中,如白鹤折颈,青鸟断翅。

她见他手掌轻颤,下意识看向身上的短氅斗篷。

这件青衣芙蓉斗篷,还是二哥去年冬天亲自去猎的青狐,又催着秀娘紧赶慢赶二十多天,才在年前让她穿上。

二哥本说,今年冬猎定要给她再猎一只雪狐做成斗篷,可今年新年,却再也不能收到了。

后来的每一年,二哥也再也没能去狩猎过。

二哥也因此一年年消沉阴郁下去。别人亦拿此羞辱二哥,那般肆意骄傲的二哥,却被那些人背地里诋毁辱骂。到了林家倾覆之际,甚至当面搓磨折辱,那些人却削去了他的双足,划破他的面,让他跪于胯下一遍又一遍说着自辱的话,林嘉兰闭了闭眼。

那般宠爱她的二哥......

她绝不会让事情再度发生。

二哥的生路,她的生路,林府上下九百八十三口人的生路,由她来谋!

林嘉兰双手一扬,柔软的斗篷就散了开来。

下一瞬,斗篷落到了宋时宴身上。

“宋大人,天冷。失礼了。”

柔软的斗篷落到身上,宋时宴体温开始回暖。

斗篷带着好闻的香,清幽淡雅,像铃兰。

林嘉兰站到他面前时不显,现在被斗篷裹着,宋时宴就像被馥郁包裹着,无孔不入。

几乎是瞬间,宋时宴直起身,抬起手。

下一刻,他的手被一只手摁住。

金丝线袖口下的手指细白修长,如世间最好的暖玉,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甚至,还在他手背上轻轻挲了挲。

宋时宴瞳孔微缩,看向林嘉兰,女子眼中一片纯黠,仿佛刚才是他的错觉。

跪了几个时辰,身上早已冰寒入骨,而林嘉兰的手掌却是暖热的。

宋时宴手背上升起刺骨的痒。

他想抽手,林嘉兰更想。

她感觉自己仿佛像握了一块冰。

扔不得,不能扔。

她要是此刻松手,宋时宴立刻会脱下披风。

她要他承她这情。

“宋大人,这是我二哥去年冬天亲自为我打的,府中十八个秀娘亲手赶制。”

将来,若是她不能为林家谋到生路,望他念及今日,不让父兄姊妹受辱而死,不让林家几百口人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