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倘若一定要嫁人,嫁给宋沂这般稳重的,两人一生相敬如宾,倒也不难接受。

只是这年少懵懂的幻想,在她失节后便破碎了。

父亲的得意门生上门来,要抬了她为妾,如此羞辱才是压得她自觉为父母亲蒙羞,理应自缢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还记得,那日年迈的父亲满是失望“他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啊!他曾说他真心爱慕清禾...”

忆及至此,闻笙心口有些闷“不过落井下石的小人,不提也罢。”

绿玉有些诧异,没想性子温和的闻笙竟会这样评价宋沂,以往间,二人关系也还算和睦,实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但见闻笙似不愿多提,绿玉身为下人,便也没再多问,自去备车。

闻府到溪园斋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闻笙虽头戴帷帽,但长裙曳地,姣姣身姿依旧一入店就吸引了诸多视线。

她的美,可以让所有人为之倾倒。

但她周身泛着冰冷,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

门口又停放着带有相府标识的马车,人高马壮的家丁还在外候着,高贵的身份更使一旁为之沉迷的少年郎们望而却步。

只得屏息目送一步不曾停留的佳人走进了常去的包房。

“闻氏女,当真名不虚传,仿若神女一般...”目送闻笙进了包房,一少年忍不住开口称叹。

一人附和道“是啊,若能得神女一眼,让我死了都甘心。”

“别做梦了,闻相唯一的嫡女,未来定当入主东宫的,岂是我等凡倍可以奢想、亵渎的。”

“可圣上不还未立太子?也未曾听说闻相与哪位皇子走得近。”

“朝局之事,哪有面上那般简单,且看吧,得闻氏女者,得天下。”

房门隔绝了一众视线,使闻笙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喜那些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总觉得恶心。

仿佛她是森林中,人人争抢狩猎的猎物,倘若谁能有幸摘得头魁,便可以此为荣。

她快速走到窗边,打开了紧闭的窗户,微风袭来,那股子窒息终于消散了些。

绿玉见此,为她递了盏茶“您若不喜,以后若想看什么书,还是叫奴来拿吧,或让书斋的人送去府上。”

闻笙接过茶,饮了一口“没事,偶尔出来透透风也是好的。”

绿玉顿了顿,还是行了个礼,退至一旁了。

绿玉总觉得她家小姐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眸子里总有她不能理解的,很浓郁的悲恸。

开始时,她还以为是因着近来总是梦魇,睡不好的原因。

可,原她家小姐向来不怎么喜欢出门的,更不甚在意打扮自己...

闻笙随手拿起之前未看完的笔录,靠坐在窗边,望着小巷中的人来人往,她的视线并不聚焦,思绪纷飞。

自上一世名节被毁后,她便一直神经紧绷着,几乎抗拒所有男子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那是一种欲加之罪,万夫所指,无从辩解的厌世感。

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拐走她的那群人是谁。

那群人一看便是训练有序的家兵,做事更是滴水不漏,连她父亲都查不到分毫。

他们拐走她并未伤她分毫,囚禁一日的时间内,甚至以礼相待,最后又完好无损地将她送回了相府。

那一日,她提心吊胆,不知那群人是何目的,还以为是父亲的政敌。

可朝中,实在无人能算得上是父亲的政敌。

直到她回了府内才得知,全盛京都在传闻氏女被拐,贞洁有失。

他们,只是想毁了她的名声...

所有的谩骂,羞辱,不屑,淫望,都令她恶心...

她没有。

闻笙咬着唇内的软肉,让自己从不好的记忆中清醒过来。

此时距她名节被毁还有一年多之久,她自然要提防着一切的可能,可她却等不到要那时再见南浔了。

溪园斋在盛京也算一家独大,文人墨客常聚集于此,南浔惯是不爱读书,想来也不会来这里。

但她又无从可去,总不能,带着绿玉去群芳阁寻她...

她只盼着便是路过也好,先让她远远的看上南浔一眼就好...

不想,她心念着的那不爱读书的南浔,这厢正拉着她最好的狗腿子向西,鬼鬼祟祟在这溪园斋内。

南浔近些日子有些沉迷于各类话本子,今日又听群芳阁的姐姐们说了有意思的画册子,便好奇地想找来看看。

只是,他还没走到买话本子的小黑门店,就先看到了这溪园斋。

这里向来是那些个酸文人爱待的地方,他从不屑于来。

他怕近墨者黑!

可今日,他突然想瞅瞅,这群酸文人一天天都看些什么?

这里会不会也挂着羊头卖狗肉,他就不信那些酸文人就真那么正经,就不会偷偷看话本子!

想着,便拽着向西从后门溜了进来。

“少爷啊,这溪园斋惯是那些读书人爱来的地方,这真能有您想要的书嘛?”

向西手举一本不知从何处拿来的书,半挡着脸,眼神飘忽不定,俨然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他如此模样,很难让南浔不赏他一记爆栗,虽然她也有些心虚,但她不允许她唯一的狗腿子也心虚!

还没探清敌人虚实,怎能自乱阵脚!

“你怎么狗狗祟祟的,本少爷又不是来做贼的,读书人怎么了?那话本子不是读书人写的,那册子不是读书人画的?”

向西吃痛,揉着自己胖乎的小脑袋,嘟囔道“您还不是一样狗狗…”

“你说什么?”南浔举起折扇,作势威胁!

“奴说,您高大威猛,学富五车,这溪园斋的氛围实当与您气质相符…”

见她作势要打,向西立马识时务为俊杰,狗腿子的很。

南浔努努嘴“这还差不多…”

“宋公子好”两人对话间,听到一众齐声问候。

南浔转过头去,瞬间蹙眉,这声宋公子果无例外,叫的是被她家老头子从小和他比到大的宋延尉之子——宋沂。

她迄今为止最讨厌的人。

此时宋沂如沐春风的模样看着就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