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九娘点了点头,眉宇间却并没什么得意之色,只道:“八姐跟她那姨娘一样是个没脑子的,遇到六姐那个莽撞性子,不闹起来才怪了。我只是没想到,会叫她死了。”

末了一句,泛出些许悔意来。

“秧秧。”蔡姨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唤了一句九娘的名字。

郑秧秧勉力笑了笑,悔意与戾气交杂在她眉头。

“娘亲,我没事。谁叫钟姨娘在鲁氏跟前漏了您有身孕的事儿?若不是她那般早说出去,鲁氏也不会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来算计您!害的您下红不断,总也好不利索,吃尽了苦头。”

“钟姨娘确是个没脑子的,”蔡姨娘这些年在钟姨娘身上栽的跟头的确是不少,“从前国公爷送我一根簪花,也叫她在夫人跟前给说了出来,害的我在安和居的青石板上跪了两个时辰,如今想起来,膝盖还一阵阵的发酸呢!”

蔡姨娘想了想,又道:“你和八姐儿只差了几个月,她从小就喜欢占你便宜,但凡你有个什么过得去的玩意,她总要想方设法的夺了去。”

郑秧秧听蔡姨娘絮絮的说着,知道她是为了宽自己的心,便也做出一副释然的样子来。

可她心里,却有一个想法在悄悄的冒头。

原不过想叫八娘吃个苦头,现却叫她们母女丧命。

这两条人命,不过是因着她有意无意对侍兰说的一句话。

这借刀杀人,顺水推舟的法子,可真是妙啊。

得知这件事儿与郑秧秧有关,可叫蔡姨娘提心吊胆了好一阵。

可八娘、邱姨娘和巧娟这三人,在这郑国公府里活了这么些年,说不见人影就不见人影了,也没人问上半句。

‘邱姨娘’依旧在东苑住着,只是再没人见过她,没人与她说过话。

有的人是不在意,有的人是不敢问。

蔡姨娘渐渐放下心来,再加上郑燕纤生辰过后立马就是中秋,鲁氏忙着筹划,便免了早上的请安。

这让蔡姨娘得以好生休养了几日,身子也渐渐好了些。

看来这嫡女生辰,对姨娘庶女而言,也是有些好处的。

郑令意就很盼着她上头这几个嫡姐姐、嫡哥哥过生辰。

没了早上的请安,再加上蒋姨娘隔山差五的‘进贡’,她可以睡得迟一些,蒋姨娘能从饭厅把早膳端回来,再不紧不慢的让她们两个起床。

郑令意觉得,这日子比过年还要舒服。

只是这几日舒服过后,却有一日要难捱了。

那便是生辰当日。

嫡女的生辰,一贯是热闹的。

鲁氏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人,朝中各位重臣的夫人,即便不与她交好,也是能说上话的。

她只要一发帖子,绝大多数人都会给她这个面子,保管叫这场生辰宴热热闹闹的。

也只有在这些时候,西苑和东苑的两个院子的庶女们才能在人前露脸。

若再不露露脸,只怕鲁氏要传出个刻薄后院的名声来。

要知道,这郑国公的三个儿子皆是嫡子,没有庶子。

半点怀疑没有,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除了已经不在世上的,他的庶女有七个,一个庶子都没有。

怎能不叫人生疑?

鲁氏虽刻薄庶女,但极看重自己名声,在她苦心经营之下,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的狠辣手段,虽有人怀疑,零星也有议论,但到底没成什么风浪。

有些夫人还说她‘治下有方’,向她讨教一二呢!

这不,赶着开席前两个时辰就来了国公府的吴家乔氏,可不就打着这么个主意?

乔氏共有两个亲生的嫡子,一个嫡女,还有两个庶子和一个庶女。

从前嫡子未降生时,她也是把妾室们的肚子管得紧紧的,待两个嫡子长成后,她自觉无人可撼动自己的地位,便有些不在意了。

那两个庶子,便是在那时候悄没声的落了地。

乔氏虽恨妾室们暗度陈仓,可她底气十足,只是让婆子在她们坐月子的时候日日去掌嘴,倒也没动孩子的性命。

毕竟是男孩,吴老将军还是在意的。

这庶子之中有一个孩子叫做吴准,越是长大,模样与吴老将军年轻时愈发相似,一双浓眉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他如今年岁不大,可眉眼之间也能瞧出日后的玉树临风的姿态来。

吴老将军对其越来越重视了,近来更是带在身边同进同出,乔氏亲出的吴永均和吴永安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妹妹呀。你说姐姐我可怎么办才好呢!”乔氏诉着苦,还真流出几滴眼泪来了。

“我说呀,您那时就不该手软!”鲁氏一听乔氏的话,更加佩服起自己这些年的深谋远虑来。

“谁说不是呢?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呢!”乔氏抚着胸口,像是伤心坏了。

“乔姐姐,你也别太伤心了。那孩子,到底还是个孩子。他那亲娘不还在你手里头捏着吗?”

鲁氏抿着一粒糖桂渍梅,将干干净净的核吐在帕子里,道:“你想个法子,叫吴将军对那孩子的娘亲生了厌,多少也会连带着点孩子。”

乔氏擦了擦眼泪,眼睛一亮,笑道:“这倒是极简单的,只是,有用吗?”

“有没有用的,得瞧姐姐自己了呀?若是心慈手软下不了手,那力道不够,伤了娘没伤到孩儿,只怕那孩子日后要反扑!”

鲁氏笑着斜眼瞧了乔氏一眼,见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知道这事儿算是成了一半,于是又轻道:“妹妹我呀,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乔氏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打算,现下心情大好,客客气气的挽了鲁氏,道:“多谢妹妹替我谋划,走,陪你迎客去。”

一丘之貉凑到一块,自然是无比投缘的。

两人亲亲热热的走到了前院的西偏厅。

西偏厅是给女眷们用餐的地儿,东偏厅是给未出阁的姑娘们用膳的。

若想跟自家亲眷坐在一块,打正厅后边过就行。

可别从正厅过,正厅那是招呼男宾的。

若是冒失了,那可是丢的可是全家的脸面。

眼下这还没来几个人呢,鲁氏便来了东偏厅,丹朱走在前边开路。

郑燕如在和郑燕纤玩翻花绳,见鲁氏来了,喊了声娘就继续玩了。

郑燕如不爱打扮,由着丫鬟婆子在自己身上折腾一番,中规中矩,有嫡女气派。

郑燕纤是今日的寿星,穿的戴的最是热闹,她样子又有几分娇,一身水粉色的衣裳衬的她面如桃花。

偏厅里的姐儿们本就安静,鲁氏一来,庶女们更是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

十五娘、十八娘和十九娘自是坐在一块的,四娘、九娘、十二娘、十四娘也依次排开。

她们身上的行头倒是都和规矩,也不寒酸。

只是郑绵绵身上这衣裳一入鲁氏的眼,鲁氏便偏首扫了丹朱一眼。

丹朱立即上前一步,打量着郑绵绵身上的衣裳,“这是新衣裳吗?这衣裳从前大姐儿未出阁的时候,生辰宴上你不是穿过一回了吗?”

郑绵绵已经吓得不行,抖着身子道:“是制了新衣裳的,可是刚才,刚才......

“刚才什么?连话都不会回了吗?”

她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没能激起丹朱的半丝儿怜悯。

“十九妹那衣裳刚才叫六妹不留神洒了杯水,是我就叫她换了去。”郑燕如不耐烦的开口道。

鲁氏不大相信的看着她,郑燕如无奈的笑了一声,道:“娘,这样小的一件事,我何必往自己身上揽?不信你问妹妹。”

“是啊。谁叫她走路那么慢,像个跛脚的婆子。”郑燕纤没好气的白了郑绵绵一眼,道。

郑绵绵是个极胆小的性子,生的又不大美,小鼻小口小眼睛,五官淡的简直可以用指尖轻轻抹去。

所以一直十分自卑,一到人多的地方走路就习惯弯腰躬身,她本就介怀,叫郑燕纤这么一说,更是无比伤心。

“罢了。娘,就说十九妹病了,让她歇息去吧。咱们家那么多姊妹,少一个两个旁人也不会追问的。”郑燕如玩着花绳,随口道。

瞧着郑绵绵的样子,露怯在人前只会给自己丢脸,鲁氏便道:“回西苑安生待着,不许出来。”

鲁氏一句话,叫郑绵绵从人人可怜的对象,变成人人艳羡的了。

鲁氏又敲打了几句,无非是叫她们谨言慎行,别给国公府丢脸,离开前又环视了一遍,目光却久久的落在方才没能瞧见的郑楚楚身上。

郑楚楚今日梳了一个颇为典雅的高椎髻,她的头发本就好,浓密黝黑,梳起这样的发髻来更是出众了。

她只在发髻根部簪了一个长而弯扁的赤金钿儿,随着垂首抬首间,若隐若现。

一身桃红色的裙子本就有些惹眼,袖口还缀着珍珠。

鲁氏看着郑楚楚低垂着的脑袋,道:“老四,抬头。”

郑楚楚不敢不从,抬起头来,一张柔柔嫩嫩平脸,像一个玉质的圆盘,五官大多都是不起眼的,唯有一双圆眼睛还算看得过去,添了两三分姿色。

这样貌虽比得过郑燕如,但也比不过郑燕回和郑燕纤。

鲁氏冷哼了一声,道:“姑娘到底是长大了,有盼嫁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