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

气氛沉寂下来,韩允女士有些尴尬。

“俞卿!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俞简择气急,俞卿此番作为在他眼中简直是无理取闹。

“底线?”

俞卿突然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一开口就是满满的挑衅之意,“俞简择你有底线吗?用着我妈拿命给你保下的东西去养女人、给人当便宜爹,到头来你和我谈底线?”

穿着单薄睡衣的少年就独自站在那儿,衬着身形愈发消瘦,本是明艳精致的脸却在灯光下泛着不正常的苍白,那双纯而黑的眸子就这么望着俞简择,之中是显而易见的嘲色。

心爱之人被儿子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贬低,气头上的俞简择并没有发觉俞卿的不对劲来。

于是,当那不加思考的一掌挥出,当前一秒还急言令色的人突然倒地,俞简择都未反应过来。

直到段桉从身后跑过去接住俞卿即将从楼梯上滚落的身体,抱着他冲出门外,俞简择才慢一拍的追出去,脸上亦是肉眼可见的懊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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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道理是俞卿从小就明白的,那些迟来的爱与补偿,比路边的野草都低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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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的少年被送到了医院,一番手忙脚乱的检查过后,护士有条不紊的给他输液扎针,尖细的针头被缓缓推进纤细的青色血管内,那只葱白如玉的手就如沉睡的主人一般,萦绕着一股病态之气。

段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静静看着病床上的俞卿,耳边是门外医生对俞简择的叮嘱声,“昏迷主要是因为高烧,侥幸的是发现的早……先在这儿住两天病房观察观察……”

“好,麻烦你了。”

待医生走后,俞简择推门进来,手上拿着被细致包裹的冰袋,轻轻敷在俞卿那青肿的半张脸上。

韩允留在家里没有跟来,两人一时间也无话可说,直到段桉主动打破宁静,“俞叔叔今天冲动了。”

俞简择走到他身侧坐下,看着温润明朗的青年长长呼了口气,没有说话。

开了半扇的窗户那儿吹来一阵凉意,在盛夏的温度是难得舒爽的,但房内还有个病患,段桉起身轻轻关上。

身后沉默的人却突然开口:

“我年轻时做了许多错事,没想到老了还是这副模样。”俞简择松了松袖口,将袖子挽到小臂那,整个人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瘫在沙发上有些颓废。

“他母亲是为我而死。

我那时总觉得钱最重要,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直到那天接了医院的电话……

他那时才七岁,独自一人报的警……”没头没尾的话,可段桉隐隐听明白了,他没有打断身旁之人倾诉的欲望,只是静静听着。

俞简择像是在忏悔,絮絮叨叨的和段桉说了很多。

直到临近深夜时护士敲门进来,叮嘱两人早些休息。

“俞叔回去吧,我在这守着。”段桉对神色疲惫的中年男人说道。

一番推辞后,俞简择被段桉劝回了家。

病房内重归寂静。

段桉起身为俞卿掖了掖被子,又看着床上沉睡的人,久久没有动作。

清晨,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内投射进来,俞卿不适的抬手遮挡,却被手背上的刺痛惊醒。

他睁着迷蒙的眼睛看了看,发现是一小片青紫以及一个极小的针眼。

鼻尖萦绕的消毒水味明明白白的说明这里是医院,俞卿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却恰巧吵醒了沙发上小憩的段桉。

他连忙起身走向俞卿,中途还踉跄了一下。

“要去卫生间吗?”段桉将床底的拖鞋拿出来给俞卿穿上,嘴里问道。

被完美预判想法的俞卿面色并不好,扶着坠痛的脑袋一把推开身前的青年,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那一下没用多大力道,段桉只是顺着退开了,随着卫生间的关门声,缓缓眨了眨眼。

他轻轻抓住了被俞卿碰了的手臂,在无人的房间内突然轻笑一声。

那张本该是温润斯文的面容,恍然间沾了些怪异之感,像是被隐藏在无暇外表内的腐烂,悄悄冒出了芽儿来。

等俞卿洗漱完再出来时已经是五分钟之后了。

病床边的白色小桌上被段桉摆上了早餐,一些清淡又不缺营养的清粥小菜,卖相很不错。

“俞叔叔今早公司有事,这些是他托成助理一早送来的。”段桉将椅子放好,示意俞卿坐过去。

谁料,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少爷出来后就直接目不斜视的开了病房门,语气恶劣的敷衍段桉,“送你了,我要出院。”

奈何刚迈出第一步就被抓住了衣领。

“你的烧还没退。”

对着他不耐烦的表情,段桉一脸严肃。

“和你有什么关系?”俞卿想挥开他的手。

纹丝不动的段桉:“这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放开!你算什么东西我用得着你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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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一身病号服的俞卿不顾路人的扫视,在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去哪?”

“帝洲酒店,快些。”

“好嘞。”

随着一声答应,车子隐入来往的车流中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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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俞简择打电话交代了经过后一通电话又打了过来,段桉站在窗口处看着楼下街景,点了接听。

“喂。”

“老板,人正在往帝洲酒店去,我们还在跟着。”

“继续盯着,不要暴露了。”大开的窗帘被重新拉住,青年握着手机冷声吩咐。

“是。”

电话挂断,随着门锁的响动,病房内已经空无一人,只余那几份尚还冒着热气的早餐。

出租车上。

俞卿撑着昏沉的脑袋看着窗外景色,尽管都是呼啸而过的模糊不清。

未接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到最后干脆将手机关了机,仍在一旁的座椅上不再管。

驾驶座的司机几次想开口搭话,但看着少年阴沉的脸色又消了念头。

终于,在两人眼中度日如年的路程跑到了末尾,俞卿付了钱后车子飞快开走。

“我居然不招人待见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俞卿叹了口气,脸上却是不在意的随口嘀咕。

在多次离家出走的情况下,俞卿已经可以直接和前台刷脸入住了,成功进了那间早就熟悉的房间。

高烧未退的少年随意盖了一角被子,在无人的房间里睡的天昏地暗。

直到迷蒙中被一双手臂抱起,身体靠在了微凉的胸膛上。

俞卿最后的意识,只停留在来着衣领的银色蝙蝠吊坠上,随后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