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冥罗殿。

夜筠离正在判一宗杀妻灭子的卷宗。

批下投畜生道后,他停下笔,有些出神。

一旁的陆霄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开口:“冥后变了很多,三生石未改,你们仍是夫妻,你不该这样对她。”

夜筠离听他提起尔沫,蓦地闪过那张不再明艳张扬的脸。

想起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再如当初那般痴缠浓烈,还规规矩矩叫自己冥王。

他冷哼:“人间这些年,她倒是学会了做戏,连你都为她说话。”

“可惜,惺惺作态的模样令人作呕!”

惺惺作态?

陆霄看一眼他扣在腰间的长剑。

意味深长道:“她连自己的本命花蕊都给你做了仙剑,这天地间,又有几人能做到这一步。”

夜筠离却是不屑:“本王可曾逼迫于她。”

“本王就是因为太纵容她,才让她将自己当成了这冥府的女主人,对灵音做下那般恶毒之事。”

冥后,不是冥府的女主人吗?

陆霄深深看夜筠离一眼,不再说话。

……

忘川河畔。

我湿淋淋爬上岸,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怔然许久,才朝曾经的住处走去。

可到了那里,我蓦地呆住。

只见那曾辉煌无比宫殿已经坍塌为一片废墟。

这里曾是整个冥府最奢华明亮的地方。

只因我不喜黑暗,夜筠离便从东海龙族寻来夜明珠缀满穹顶,如一片星空。

我站在废墟中央,恍然如梦。

许久,才缓缓蹲下捡起一枚已经黯淡的夜明珠。

一道娇柔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姐姐?”

我抬头看去,瞳孔骤缩。

来人果然是灵音,她如今一袭冥后华服,和曾经那个白衣飘飘的仙女简直判若两人。

灵音走到我身前,一双总是含着雾气的眼睛不住打量我,甚至还惊讶地捂住嘴:“姐姐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满身血污,狼狈不堪。

我也看得清灵音眼神深处那抹幸灾乐祸。

但我再没了百年前的脾气,呐呐开口:“灵音仙子有何指教?”

灵音一下双眼泛了红:“姐姐何必如此,你虽害灵音百世轮回,灵音却没怪过你的。”

我沉默而麻木的看着灵音的表演。

说来也是我可笑,因为嫉妒她得到夜筠离宠爱,所以罚她前去看守炼狱大门。

可她却听见里面厉鬼夜夜哭嚎就善心发作,动用仙力打开大门,导致人间生灵涂炭。

夜筠离执意相护,我执意要罚。

最后鸡蛋碰了石头。

我鸡飞蛋打。

或许是见我一直沉默,她有些惊疑起来。

只因按往常来说,我早该暴跳如雷,嚷着要处置她了。

又定定看我许久,灵音才开口:“姐姐,说来你该感谢我,若不是我向冥王殿下求情,让你以花瓣赎罪,你只怕还要再轮回千世呢……”

原来如此。

夜筠离还真是爱她至极。

一瞬间,我心底翻涌而出的巨大酸涩恶心感。

一句话都说不出,我此刻只想从她面前逃离。

我踉跄转身想走。

灵音却幽幽道:“姐姐,你曾说过,地府不养闲人,现如今我才是冥后,你这样在冥府随意游荡,不太好吧?”

我身躯一颤。

这是当初我对灵音说过的话。

如今风水轮流转,竟落到自己头上。

我问:“你想如何?”

灵音打量废墟道:“陛下嫌这里晦气,将之拆了,可是我很喜欢,你将这里打扫干净,再建个新的宫殿。”

她眼底的炫耀和快意不再掩饰。

夜筠离,你爱的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更觉得自己可笑,可笑我爱的人,是夜筠离。

我望着废墟,实话实说:“我做不到。”

话刚落,却见灵音突然捂住胸口,十分难受的模样。

下一刻,我就被狂风席卷而起,重重撞在废墟柱石之上。

夜筠离随风出现,抱住灵音。

他冷冷看着我:“对冥后不敬,重罚!”

我口中喷出鲜血,将手中碎裂的夜明珠染红。

世人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我一株草木都将自己的一腔真心捧给了夜筠离,他却始终无动无衷。

明明他也曾将我高高捧在掌心,用心呵护,也曾为我一句无心戏言便要上九天摘星。

为何灵音一出现,我就成了他脚边的一捧泥……

这个问题,我千世轮回也未曾想明白,所以才要回到冥府,亲口问问他。

“夜筠离,你为什么会变心呢?”

我动了动唇想要笑,却咳出了更多的血。

“抑或是,你从未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