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6858第3章

京城,初冬。

日将暮,雨水从瓦檐滴落,枯叶飘零。

赵安玥卧在榻上,连日的夜不能寐让她眉眼增添了抹憔悴。

“夫人!”

突然,丫鬟晓春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将军凯旋,已经回府了!”

赵安玥目光一亮:“阿懿……”

赵安玥笑容霎时一僵。

半晌,她垂下眼帘:“无妨,先更衣。”

一炷香后。

赵安玥行至前厅,可还未见着沈懿,便听到女子的笑声。

她呼吸滞了瞬,朝厅内望去。

身着八宝夜明铠的沈懿如松而立,冷峻刚毅的眉目带着未褪尽的杀气,让人望而生畏。

而他身边站在个个十七八岁的女子。

女子眉如远黛,目含秋水,举手投足犹似风拂柳。

赵安玥怔在原地,再也迈不开腿。

晓春一脸担忧:“夫人……”

这时,沈懿视线扫了过来:“安玥。”

没等赵安玥上前,就见他执起女子的手朝她走近:“这是烟儿,我的义妹。”

烟儿低眉行了个礼:“烟儿见过嫂子。”

赵安玥错愕望着沈懿,心尖涌起股不安。

他在外征战,军营内都是男人,怎地突然带回来个义妹?

沈懿似是没察觉赵安玥询问的目光,反而朝烟儿道:“赶了几天的路,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他唤来丫鬟:“带烟儿去梨香苑。”

闻言,赵安玥眸色一紧。

梨香苑,那可是侍妾住的院子!

碍于烟儿还在,她也没有多问。

待所有人离开后,赵安玥才哑声开口:“既是义妹,为何要住梨香苑?”

沈懿满不在乎:“不过随口说的,况且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说着,他抚上赵安玥的脸颊,眉宇间闪过抹疼惜:“你清瘦多了。”

一股陌生幽香钻进赵安玥鼻内,刺的她喉间发紧。

这味道,和烟儿身上的脂粉气一模一样。

若非两人有过更加亲昵的接触,沈懿怎么会连手都沾上了……

赵安玥敛去眼底落寞,轻轻靠在他怀内:“阿懿,大夫说我……”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懿推开:“烟儿人生地不熟,我还是去看看她,免得拘束,你回房等我。”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安玥愣住,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伴随着疼痛从心底漫延。

成婚七年,他从未推开过她。

他每次征战归来都要抱着自己很久,他说只有抱着她,才能真正感觉自己回家了。

可这一次,变了……

而沈懿这一去,直至三更才回房。

黑暗中,赵安玥只觉有双铁壁牢牢将自己揽入怀内。

听着枕边人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她将之前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大夫说我内里虚耗,难以延年……”

赵安玥顿了顿,想起沈懿身上的脂粉味,呼吸发窒:“若我去了,你另寻一女子做续弦吧。”

“傻瓜,早在成亲前我就起过誓,此生只要你一人……”

沈懿带着困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轻微的鼾声。

赵安玥叹息一声,往他怀内靠拢。

就在她准备安睡时,沈懿低哑的呢喃在她耳畔乍响。

“烟儿,别走……”

第二章

赵安玥只觉颤着手心被狠狠捏住,让她难以呼吸。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夫君会在梦里挽留另一个女子。

赵安玥攥着被角,将泪水生生逼回眼眶。

次日。

风吹动着雪青色的床幔,炭盆中点点星火残留着余温。

赵安玥摸着冰凉的另一半床榻,眸光黯淡。

以往只要沈懿在家,她醒来时总会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听他缱绻地叫自己“安玥”。

可现在留给她的,只有一室空寂。

梳妆时,赵安玥看着镜中的晓春,问道:“阿懿呢?”

晓春动作一滞:“梨香苑一大早就有人来传话,说烟儿姑娘病了……”

她忽然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赵安玥也沉默不语,收拾好后去了梨香苑。

才踏进院里,她便听见正房里传出沈懿温柔的安慰:“烟儿放心,我在呢。”

通过半敞的房门,赵安玥看到烟儿靠在沈懿怀内,泪眼婆娑的让人心生怜意。

若是旁人见了,只当是恩爱的夫妻俩。

但这一幕像是无数根刺,扎的赵安玥心尖生疼。

她渐渐红了眼,不忍再看,慢慢转身朝来时路归去……

天色阴沉,乌云滚滚。

赵安玥望着头顶的枯枝,眸中浮起丝感伤。

枯树逢春也能发新芽,若人心变了,可还有方法医治吗?

纵然她不肯承认,但她明白,有些东西就是变了。

赵安玥不知站了多久,才被一声“安玥”拉回思绪。

她转过头,只见沈懿走了过来:“天冷,怎么不进屋?”

他将人揽入怀内,玄色大氅裹住她瘦弱的身躯。

望着沈懿深邃的眼神,赵安玥胸口涌起股难言的涩意:“我昨晚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闻言,沈懿面色微变。

他没有回答,而是从袖中拿出支步摇,轻轻**她发间:“回来时在陈州买的,你最喜欢的桃花样式。”

两人明明靠在一起,赵安玥却觉着他们已相隔天涯海角。

不仅因为这迟来的礼物,而是因为沈懿全然忘了她从不喜欢桃花。

赵安玥嗯了一声,将步摇摘了下来。

许是她态度过于冷淡,沈懿眼底划过丝不满:“若觉得不好,以后你自己去买吧。”

“咳咳咳……”

赵安玥掩面转过头,只觉一股咸腥从喉咙涌上,在嘴里肆意弥漫。

当看到手帕上刺眼的血色,她心头一颤。

“你怎么了?”

沈懿蹙起眉,眼底的担忧似有若无。

赵安玥将手帕收于袖内,堪堪开口:“烟儿虽是你义妹,但始终不是沈家人,不如将她安置在府外,也好少惹些闲话。”

听到这话,沈懿慢慢放开了她:“你是怕惹闲话,还是觉着烟儿碍眼?”

赵安玥呼吸猛地窒住。

且不说他突然的质疑,自己离他这么近,是怎么做到对她的不适视而不见的!

明明从前,她哪怕有半点不舒服,他都能立马察觉!

“在你心中,我是眼里容不下人的人吗?”赵安玥苦笑。

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沈懿很不是滋味。

他将人重新抱进怀里,语气缓和了几分:“烟儿身染风寒,住在府上方便照料,等她好了,我便送她出去。”

赵安玥不言,却也无法忽视心头刺骨的寒凉。

往后几日,赵安玥的身体像是霜打的茄子,越发消瘦。

大夫来去几趟,每次都叮嘱她戒忧戒思,不然恐怕连下个春日都熬不过。

直至这天,赵安玥被沈母叫去佛堂。

正襟危坐的沈母睨了眼她的肚子,攒动着佛珠:“赵安玥,你自打三年前小产,肚子就再没什么动静,沈家几脉单传,别因为你而断了后。”

闻言,赵安玥脸色一白:“娘,我……”

她话还没说完,沈母便沉着脸打断:“我已经跟阿懿商量过了,让他纳烟儿为妾,好绵延沈家香火。”

第三章

沈母的话太过突然,让赵安玥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眼前木讷的人,沈母眼底路过丝不耐:“你觉得如何?”

赵安玥眸光渐黯,她该如何?又能如何?

这时,沈懿跨了进来。

他看了眼赵安玥苍白的脸,蹙起眉:“娘,您又说什么了?”

沈母念了声“阿弥陀佛”后回答:“她做的那些孽,还用我说?”

赵安玥袖中的手缓缓攥紧,不由想起三年前的事。

那年沈懿刚被封骠骑将军,带着她去看皇上赏赐的的卢马,却不想马因受惊将她撞倒,才三月大的孩子也因此夭折!

因为这事,赵安玥成了沈母嘴里的罪人。

随着母家的式微,在沈家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沈懿一句淡然的劝解像把刀子,深深捅进赵安玥心底。

明明以前他会护着她,会心疼地看着自己……

沈母站起身,冷漠的目光扫过赵安玥:“话既已说开,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懿抿抿唇,执起赵安玥的手:“娘就这脾气,你别跟她计较。”

赵安玥抽出手,怔怔望着他:“你要纳烟儿为妾?”

沈懿讪讪放下手:“娘和烟儿一见如故,她执意如此,我也劝不住。”

闻言,赵安玥霎时红了眼。

到底是沈母执意,还是他自己动了心?

这来路不明义妹,终究成了丈夫的新欢。

许是自觉理亏,沈懿软下眉眼,将赵安玥揽入怀内:“烟儿只是妾,你才是我妻子,你素来心善,就当给她一个遮风挡雨之地吧。”

赵安玥的心逐渐碎裂。

她心善,就要理所应当的去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吗?

赵安玥推开他,哑声道:“我有点累,先回房了。”

说完,也不管沈懿是何表情,转身便走。

沿着屋檐滴落的雨水砸在青苔上,溅开一片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