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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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求死23年,待到临死,我又忽然不想死。
夜里,我半躺在病床上画画。
疗养院的规章制度很严,使用手机是要分时间段的。
我只能用最原始的白纸黑笔来打发时间。
胃癌这个病很折磨人,有时痛得像大摆锤在砸身体,有时失眠得比猫头鹰还夸张。
我越来越消瘦,面色也越来越苍白。
思绪却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一闭上眼,我就经常回想起念书那时。
少年的林逸珩和青年的林逸珩在我眼前来回交织,影影绰绰,最终汇聚在手中泛黄的纸条里。
高中时,每当我们因故无法见面,就会提前把纸条放在实验室。
林逸珩的字迹潦草得要命。
我忍不住打趣他是个天生当医生的料。
他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以后想当医生?」
可惜造化弄人,我们现在都是病人。
「中午班级篮球赛,不能一起吃饭了,抱歉。」
我细细摩挲纸条背后透出来的笔痕。
来这个疗养院,除了日常用品,我唯一携带的就是当年那些被放鸽子的纸条。
不为什么,我只是记仇。
指针还有两分钟就指向三点。
我百无聊赖,没头没脑地在旁边写:
「三点准时睡,谁来谈个两分钟的恋爱啊。」
刚写完,一阵剧痛自腹部袭来,我难捱地蜷缩成一团。
似是有獠牙在身上细细密密地啃。
神经一根一根地麻痹。
疼得我直接晕了过去。
这些年来,一旦被迫入睡,我就极其容易做噩梦。
像是身体感知到自己陷入险境一般。
不断挖掘那些腐烂的过往试图**我清醒。
说来也奇怪,身体求生的渴望是那么真,我一度求死的欲望却是那样强烈。
「佟觅双!佟觅双!」
血光中,我听见我妈大喊,「想死?我要你这辈子都这样给我活着!」
「你以为你寻死就能还清罪孽吗?」
「你以为你死了我们就会好起来吗?」
「我告诉你,你还不了!你永远也还不了!」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生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为什么......」
我妈开始哭了。
「为什么是你弟死?为什么不是你死?」
霎那间,一片死寂。
无垠的黑暗中只剩下一个稚嫩的声音——
「姐姐,别管我!」
「姐姐,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