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握着滚烫的把手推开门,里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邵悦的额头上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脸颊淌到脖颈,人被呛得瘫坐在地上,看起来可怖又可怜。

「嘭」的一声巨响,木制书柜裹着烈焰倒在她脚上,接着就是她凄厉的尖叫和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站在门口,静静欣赏诡异的火光在她脸上闪烁,看曾经众星捧月的人此刻狼狈无比。

她终于看见我了。

忍着剧痛大哭着向我艰难伸手:「时安,我在这里呀!你快点来救我!」

小时候我向她求救时也是这个姿势,也哭得这么惨。

火舌舐动,很快就能爬到她的身上,很快我就能欣赏到她裹着火焰嘶吼翻滚然后痛苦翻滚的模样。

只要我能像她那样轻松地见死不救。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挪动脚步,没事人一样穿过浓烟和烈焰走过去,踹开柜子,看也不看揪着邵悦的后领往外走。

「聂时安,你轻一点,我的腿断了!它肯定断了!」

我充耳不闻,边走边聆听她痛苦的哭喊。

跟她离开村子后短短半个月内,大大小小的意外频发,都数不清这已经是我第几次救她。

最严重的,第一次,邵悦鬼上身一样无知无觉地走进了电梯隔层里,手机还突然关机。

她在那个漆黑狭小的空间里被迫站了一天一夜,喊哑了嗓子掰劈了三个指甲。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吓得精神失常**失禁,颤颤巍巍站在一滩排泄物里。

第二次,是这次莫名燃起,又差点要了她命的大火。

和邵悦对我做过的事相比,我能救她,让她跪地上磕头千谢万谢都不为过。

即便我也别有目的。

小学时我就是出了名的舔狗。

不过舔的不是男人,是我迫切想要与之成为朋友的漂亮女生邵悦。

母亲早亡,父亲去外地打工后不知所踪,相依为命的奶奶靠捡废品和卖菜把我养大。

生来缺失的某些东西让我害怕孤独,害怕孩子们不愿意跟我玩。

邵悦跟我不一样,她漂亮张扬,书包里还总能拿出些新鲜玩意,所以身边总是众星捧月地跟着许多孩子。

我天真地想,只要邵悦愿意接纳我,那我就不是那个异类。

可即便我百般示好,她连「跟」的资格都不给。

他们玩那些玩意的时候我连站旁边看一眼都不行,她说我身上跟学校里的垃圾桶一样,有垃圾味。

我也曾争辩说奶奶把那些捡来的纸壳瓶子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我也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全被他们的嘲笑声盖过。

我不走,里面最高的那个就会冲过来朝我耀武扬威地挥舞拳头,以前我还被她一脚踹倒过。

有段时间,一下课邵悦就会拿出一根彩色的跳绳,在班上高举着问谁想玩。

我总是第一个冲到她面前,像个乖孩子高举右手:「我!我想!邵悦,带我一个吧!」

她或是白我一眼,或是直接无视我,而我总是乐此不疲。

最后那次,她站在女生小群体里,鄙夷的目光落在我看不出颜色的鞋上,施舍般道:「让你奶奶多捡点垃圾卖了把你这双破鞋换了,我就考虑考虑。」

我欣喜若狂,只当她终于肯松口。

那时候还小,不懂得家里的难处,没在意自己穿的已经是家里最好的那双。

我回去就哭,一遍遍哀求奶奶给我买双新鞋子,不然其他小朋友都不愿意跟我玩。

哭得奶奶心疼得要命。

明明自己的鞋用线补了又补,可最后她还是咬牙花了一周的卖菜钱给我买了双休闲鞋。

鞋是店老板口中小姑娘们最喜欢的米白色,鞋头还绣了朵粉色小花。

光是瞧着我都喜欢极了。

上学的前一天,我就开始想象自己会跟其他小朋友玩得有多开心。

可事实是,绳依然没跳上。

而新鞋还没穿满一天,就被邵悦带头的那群孩子抢走。

我光着脚坐立不安地上了最后一节课,然后一下课就迫不及待追了出去。

放学回去都是泥巴路。

那群坏孩子把两只鞋系在一起,嫌弃地传来传去,又像踢足球那样抢着把它踢来踢去,开心地看它在地上翻滚。

很快,一双新鞋就被糟蹋得脏兮兮的。

我心疼地要命,光着脚慌里慌张跟着追了一路,连书包跑掉在半路都没发现。

有一次差点就让我抢到了,谁知脚下不小心踩到颗尖锐的石子,剧烈的疼痛让我一脚绊倒在地,吃了一嘴的灰。

其他的孩子不停推搡不让我站起来。

最高的那个跑得也最快,手上一用劲,就把它们扔进了满是腥臭淤泥的鱼塘里。

那片鱼塘里淹死过人,承包的老板赔不起跑了,就荒废了。

村里的大人都叮嘱小孩不能去那边。

但我只是想把鞋子捡回来。

光脚踏进淤泥的一瞬间,我被冰得狠狠打了个冷战,身后传来大声的哄笑。

脚下的黑泥随着我的走动翻涌出一阵阵的腥臭味,时不时还会有条腐烂的泥鳅或者死鱼沾在我脚上,恶心得我直打呕,忍不住眼泪鼻涕一起流。

村那边雨水多,黑泥稀软,还差两步够到鞋子的时候我就走不动了。

想起这里面死过人,我害怕了,想往回走,可只能艰难地转过身。

陷进泥里的双腿打结,我扑通趴倒在泥面上,身体使不上劲。

我慌了,朝着邵悦那边大声哭喊:「邵悦!你们来救我一下可不可以!」

一挣扎,身子又往下陷,我害怕地趴在泥面上,朝邵悦用力伸手哀声祈求:

「救我一下!我要死了!」

她只是看着我得意地笑着,挥挥手招呼所有人离开,高兴的声音隐隐传来:

「看她还怎么跟上来。」

「别,别走,你们救救我啊!求求你们了!」

腥臭的泥进了嘴巴,我忍着恶心祈求他们回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欢呼着跑起来,离我越来越远。

我吐出嘴里的泥水,呜咽着朝周围大声呼喊:「谁来救救我!」

可这里离村那边太远,始终无人回应。

慢慢的的,淤泥吞噬我大半个身子,挤压出胸腔里的氧气。

窒息的危险逐渐朝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