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早已下钥。
赶马车的小太监，向守门禁卫军出示了东宫的出宫令牌，这才开了宫门。
马车向沈宅疾驰而去。
片刻后，小太监叩开了沈宅大门，让门房下人叫来飘影。
“东宫夜宴时，有人行刺太子殿下，掌事大人替殿下挡了剑，太医用回阳丹为大人吊着气，大人说想回家交代一番。”
飘影二话不说，将沈修文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急匆匆地赶往东厢房，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将他轻轻侧放于床榻上。
小太监随之进屋，将两匣赏赐之物放置桌上，叹息了声便离去。
飘影解开沈修文的衣裳，见到惊心动魄的贯穿伤，心头一紧：“密室里有很多药，一定能救大人，属下这就取来。”
“那些药没用的，心脉已断，太医都说我活不过两个时辰。”
飘影闻言，跪于榻下，满脸心疼与不解：“大人，恕属下直言！您与当今皇室有不共戴天之仇，为此您进宫为奴多年忍辱负重，只为挑拨皇室有朝一日颠覆王朝。
您曾说过，要让这皇室从根儿上腐朽糜烂，这皇室没有了继承人，您便能亮明真实身份取而代之。而现在时机已成熟，今晚本是让安插在东宫多年的殷儿刺杀太子，嫁祸给二皇子。
可您为何要替太子挡剑？您的国仇家恨不报了么？本该属于您的位置，不要了么？”
沈修文难为情的苦笑：“慕容途……阴了我。可叹我一身武艺，却不能在他们面前显露半分，否则大可避开那一剑，也不会被人白白推去挡剑。”
“慕、容、途！卑鄙小人！”飘影气得紧攥双拳，“那殷儿呢？被抓了？”
“她本可逃离，可她误伤我之后……自刎了。”
殷儿是个清秀且悟性极高的姑娘，才习武四年便大成。被送去他们暗庄名下的乐坊学习歌舞乐器，成为京都小有名气的歌舞乐姬。因沈修文的关系，被顺利选入东宫做舞姬已有四年。
原本今晚的计划，是让殷儿偷取二皇子宫中特有的物件儿，在宴会上行刺太子之时伺机掉出物件儿嫁祸二皇子。
杀不杀的成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嫁祸，而后在禁卫军赶来前逃离，从未想过让她丢命。
唉！才十六岁的姑娘，可惜了。
飘影为此摇头叹息。
“待我死后，所有的暗庄尽数撤离，暗探组织解散，把遣散费发给他们。对我干爹和师父说，这是我的遗愿。那些人本就为了我的事，才被我们收拢为我所用，如今我不在了，他们无处效命，该为自己打算了。
那些被关入内狱的歌舞乐姬中，有两个是我们的人，其余无辜女子，若能救一并救了吧，剩下的事由你全权处理。
那苏凝儿若不愿回苏府，就暂且容她住沈宅，不必厚待也不必薄待，养着就是了。我未有让她为我守洁之意，她若清清白白找个人家嫁了，替我送份薄礼充作嫁妆。但若她将人偷进沈宅，直接替我打死！
若沈宅遇到麻烦，可去向东宫求援，慕容宏虽薄情寡义，却也会看在那一剑的份上，对沈宅庇护一二。待沈宅都没人愿住了，就卖了吧。”
“是。”飘影已是泪流满面：“大人，我这就发信号，让流影、驰风他们回来送你。”
“不必了，人多，我嫌吵，有你陪着就好，这最后一程，我想安静地走。”
“好。大人……”飘影哭出声来，将一腔的不舍和悲伤化成雷声般的哭嚎。
“乖，不哭，人总是要死的，只是迟早的区别。待你百年后，就能再见到我了。故而不必当成死别，而是很久不见而已。”
沈修文见哄劝不管用，无奈苦笑：“别嚎了，莫说府中下人要被你嚎来，就连狼都要被你嚎来了！……”
确实，原本熟睡的下人们听见动静，都纷纷起身聚集在院中，轻声议论。
门房下人不敢多嘴，因此谁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让飘影哭的那么凄惨，也谁都不敢叩门去问。
被惊醒的还有西厢房侧屋的清兰倚翠，她们急忙跑去院中询问下人们情况。
门房下人将她二人拉到一边，偷偷告诉她们他所听所见……
二人连忙跑进正屋将苏晓凝叫醒。
“门房下人说，今夜太子遇刺，掌事大人替太子挡了剑，伤在心口位置，衣裳都被血染透了，是东宫的马车将大人送回来的。
现在东厢房，飘影守着大人正哭着呢！怕是大人快不成了，其他下人们还不知此事，门房下人问您要不要去看看，主持下大局？”
原本半醒半迷糊的苏晓凝，听到这一下就清醒了，坐了起来：“看在他曾送我珠宝，又在苏府为我解围撑腰的份上，我当然要去！”
临走前，她带了一颗百灵丹。
“大半夜的不去睡觉，都围在这作甚？！先散去吧，有事会叫你们的！”
下人们皆纷纷应声退散。
苏晓凝听见飘影凄惨的哭声，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大人这会儿谁都不见，出去！”飘影一改往日温和，面目狰狞地吼完又继续哭着。
苏晓凝哭笑不得：沈修文他一太监都没哭，你这纯爷们倒哭的比女人都凶，真是白长成个爷们！
“苏……咳咳，等等。”沈修文本就油尽灯枯虚弱不堪，还被飘影提前的哭丧声烦不胜烦，真恨不得立马去世。
“你要是能、能把这货弄出去，那两匣金银珠宝都、都是你的。”
“不！大人，属下不走，属下要陪您走完最后一程……”
“别哭了，我有药能救他。”苏晓凝拿出百灵丹。
飘影忙问：“什么药？”
“什么药都、都无用了。”
不仅太医束手无措，沈修文也是懂医术的，如果还有的救他早就让飘影去拿药了。
伤成这样，除非灵丹神药，否则他还真不相信有什么药能救回光返照之人。
“此药名为百灵丹，来历恕我无可奉告，但凡将死之人吃了它都能痊愈。”
苏晓凝见飘影和沈修文一脸不信，生怕再耽搁下去，沈修文随时会断气。
她连忙上前，想要将药喂给沈修文。
飘影一把捏住她手腕：“我们要如何相信你？”
苏晓凝的手腕被捏的生疼，自然没了好语气：“信不信的吃下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再说了，他本就快要死了，我害一个死人有什么好处？只有他活着，我才有好处！”
“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飘影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一分。
让苏晓凝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折了。
“你与其捏着我的手废话，不如赶紧给他把药吃了，万一他现在断气，再好的药也救生不救死！”
“她说的……没错，试试吧。”
既然沈修文都发话了，飘影也不再说什么，放开苏晓凝的手，拿过百灵丹给沈修文服下。
苏晓凝揉着已被捏得青紫的手腕，一脸哀怨。
须臾，沈修文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原本将死之人的灰白气色，转眼间恢复了生机有了一丝血色。
“这药，确实……有效。”伤口虽已愈合，但沈修文失血过多，依旧虚弱地连说话都费劲。
“大人这是转危为安了，太好了！”飘影感激地向苏晓凝跪地一拜：“方才属下心系大人伤势，对夫人多有冒犯，望夫人见谅。”
苏晓凝亮出青紫的手腕，“为此，我能让你长跪不起么？”
“……”飘影看向病榻上的沈修文，见沈修文毫无表态，他垂首沉默，也并未起身。
“救命之恩，咱家……这厢谢过。方才，咱家将那两匣……金银珠宝许给了你，便是你的了。至于你想要的好处，改天……咱家找你详谈。咱家乏了，你、你先回吧。”
说罢，沈修文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