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相

4.

父亲和哥哥竟然是被人用阴谋诡计给陷害死的!有人断了他们的粮,军里又出了细作,这才被围困绞杀。

我双目失神地倒在卧榻上,鼻尖弥漫着血腥味,一时被气得差点晕厥。

殿外的宫婢听见了殿内的动静,询问道:「郡主,可是摔着了?」

「没事——」我稍稍打理自己的思绪,用正常的口气回着,紧紧拽着手里的信,这信真假还不知,我却鲁莽地气急攻心,别说报仇,就这心性怕是连自保也难。

又过了一会儿,我想到手里的信自然不能放在寝殿里,这宫中到处都是眼线,若是被有心人知晓捅到皇帝哪儿去,父辈的功勋也救不了我。

抬手扔进了火炉里,看着它燃烧完这才换宫婢进来,要她准备好几位皇子爱吃的东西。

今日约了几位皇子去御花园放风筝,猜灯谜,太后兴致高带着一众嫔妃也在御花园里赏红梅。

我居然是小辈中第一个到的,给诸位嫔妃都行了礼,落落大方又有久在宫闱的沉着冷静。

「来,到哀家身边来,怎么来得这么晚?」

「起得晚了些,太后不会生气吧。」

「哀家,看你是给皇子们准备好东西了吧。」太后笑盈盈地说着,远远地瞧着我的宫婢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我倒在太后的怀里咯咯地撒娇笑着。

太后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去玩吧。」

……

御花园一隅的凉亭里,宁贵人早就在这处等着了,我低声骂了一句愚蠢。

「朝华长得亭亭玉立像个大姑娘了。」

我盯着眼前的人,穿着半旧不新的宫装,头上也只有几只宫花,再无其他装饰,可见她确实在宫里不受宠。

「你找我来何事?」

「信上的内容你都看了?」宁贵人道。

我冷哼一声,心道:看到了又如何,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参与朝政不成,还能左右皇帝的决定?

面上道:「看了,难不成你手里还有证据或是证人,能证明父亲和哥哥是被人陷害而死的?」我很是轻蔑,三年了,也不是没有其他父亲的旧部找到我,要我彻查当年之事。

宁贵人见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恨铁不成钢:「你难不成是因为这昙花一现的富贵没了气节。」

「气节再重要也没保命重要。」我淡淡地开口,见着太子与其他皇子正在四处寻我,立刻冷了脸,有些事,不是我一个异姓郡主能做的,沉冤昭雪吗?我还有一生可以蹉跎,现在羽翼未丰。

太子一眼便瞧见我在凉亭,快步朝着这儿走来,我抬手打翻桌上的吃食,侧身倒在地上,抬手指着宁贵人,同时朝她眨了眨眼。

「你推我做什么?是朝华哪儿得罪你了吗?」

宁贵人在深宫多年,霎时明白我要干什么,也装作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像是被吓着了。

「郡主你没事吧?」

她伸手就要来扶我,而我害怕地往后躲了躲。

太子和皇子们也到了,见着一地的狼藉,眼底露出了疑惑不解,只有六皇子见着宁贵人张口就道:「宁娘娘,是不是你欺负朝华了,一定是你欺负人了,我去告诉太后和父皇给朝华做主。」

5.

太子上前扶着我低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本宫与弟弟们会为你做主的。乖乖地,不要怕。」

我顺势起身半倚在他身上,眼圈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就往下落,又伏在他肩上小声地啜泣。

宁贵人也喊冤:「我没有欺辱朝华郡主,是郡主摔着了,还望太子明鉴。」

太子冷眼看向宁贵人冷哼了一声,倒是有几分未来储君的威望,「事情到底如何,还得请太后主持公道,本宫不理后宫之事与宁贵人在这里谈话倒是对父皇不敬重了。」

这话,我听在耳里,倒是有几分狠戾在。

三皇子面露担忧,眼里却露了深意,看向我的眸子里带着讥讽。

五皇子叫来了我的宫婢,低声对太子道:「皇兄让朝华的人来扶着她吧,免得让人误会,你偏袒了谁。」

我感到腰间滑过一双有力的手,抬头看去,竟是五皇子把我从太子的怀中带了出来,塞给了一旁的宫婢,「宁贵人请吧,想必六弟已经去太后那儿告状了。」

我含泪来到御花园,太后正与皇后说话,六皇子委委屈屈地站在一侧,见着我来立刻迎了上来。

「朝华,你没事吧!可要御医来瞧瞧?」

太后闻六皇子的话,这才抬头招手让我过去,而我惯会装可怜博得怜惜,低低告诉太后是与宁贵人起了争执。

宁贵人跪下,开口就喊冤,说她没有推我。

「大胆!」

「朝华公主还未成年,不过是个孩子能挡着你的路?照你这般讲,岂不是白白地被你欺辱了。」

我也不哭了,吓得在太后身侧跪下,抽噎着,「太后是朝华不好,是朝华不乖冲撞了宁贵人。」

太后慈爱地拉着我起身,柔声安慰:「你五岁进宫可乖得很都不见哭声。如今被人欺负得哭了还不让人主持公道,叫外人知晓了还不得说哀家偏心。」

「母后,这本是后宫之事,倒是叫你劳心了,不罚不足以平后宫人心。」皇后发话了,太后点点头示意她惩处。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宁贵人你冲撞了朝华公主,本宫罚你三个月俸禄,闭门思过一月,迁居倾颜殿。你膝下无子,自然也体谅不了其他皇子们,以后就少在后宫走动吧!」

宁贵人看了我一眼,我微微点头,她这才道:「臣妾领罚,多谢皇后宽容。」

人都散了,我还是不肯起身对太后道:「太后,是朝华没用,见着宁贵人不知何人,还以为是女官也没行礼,宁贵人说我不知礼数就拌了几句嘴。你也罚朝华吧!就罚朝华三个月俸禄,要么去佛堂思过。可去了佛堂就不能给太后请安了。」

我小嘴一撅,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是认错了人,太后呵呵地就笑了,打趣着,「你们瞧瞧,还让我罚呢。哀家现在一日不见你,这心里就少了点什么,你倒是知道哀家的软肋,这哪里是罚你这个小家伙,是在惩罚我这个老家伙呢。」

6.

深夜。

我从佛堂里出来,朝着太后的寝殿而去,恰好这条路要从倾颜殿过,我对身边的宫婢道:

「我忘了披风在佛堂的偏殿里,你去取来——刚好,这附近有绿萼听说在灯下赏玩别有一番趣味。」

宫婢微微欠身离去,而我朝着倾颜殿走去,人还没到,那宫门自己就开了是宁贵人身边的宫婢。

「郡主,主子等你许久了,知晓你今夜会来,特意让我在此等候。」

我跟着她进了内殿。

宫里的主子们素来歇得早,此时四下寂静。进了殿,宁贵人就跪在地上眼含热泪,感恩戴德,「郡主,多亏了你今日机敏救了我一命。要不是郡主,我此刻早就命丧黄泉。」

「皇帝最厌后宫嫔妃私通大臣,更何况你父亲手里还有五万精兵,更惹得皇帝忌惮。你还明目张胆地在御花园偶遇——」我冷哼一声,要不是她的母家是我父亲的旧部,留着还有用,就是死十次也不为过。

我坐上了主位,冷眼瞧着她,行事鲁莽了些,好在够听话。

「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起来说话吧。」

「当年之事,你知道多少都细细讲来,如今我都依仗着太后的一点怜爱才能苟活,太后身体也越渐地不行了,她百年之后我还不知如何自处。可一想到,父亲和哥哥惨死,我也没了苟活的心思。」

宁贵人拿出一封书信来,我细细看了面色煞白。

贤妃!贵妃!甚至连皇后也有参与吗?她们真是下了一盘好棋呢。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不瞒郡主,我的哥哥与堂兄也都死在这场战役中,所以才冒死相见。旧部们没了主心骨又求告无门,这才想到了你。」

我起身走到烛火前,烧了手中的信,宁贵人惊恐地上前要阻止我,「郡主不可啊!」

「不烧了,等着皇后拿你人头,还是等着皇帝砍了你们这些牵线搭桥的所有人?以后,只可传口信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还是郡主想得周到。」

我见宁贵人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在,神色也缓和了一些,「今日在御花园我急中生智,让太子与几位皇子作证,见着我与你心生嫌隙,为的就是今夜与你见一面,谈一谈此事真假。你素日来不受宠,却与贤妃住在一处不好见,现在住得偏了些,又恰好离佛堂近,故而求了太后罚我。」

「郡主思虑周全,之后我定会小心行事。」

「皇子们还小,皇帝正值壮年,我也无可奈何。无论此事真假我都会彻查,若真是如此,我朝华自然会为父亲和哥哥报仇,也会为战死的十万将士们报仇!你不必忧心,好好在此闭门思过吧。」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出了倾颜殿,朝着隔壁的院落而去,那被我支开的宫婢拿着斗篷疾步走来。

不过,两三年太后的身子也渐渐不行了,终日缠绵病榻,一日只清醒半个时辰,皇帝与皇后心中着急,数次扬言要太医院陪葬,虽是如此也挡不住生老病死。

7.

半年后,太后薨逝,临终前她见了一众儿孙又见了皇帝和皇后,最后我被嬷嬷带进了寝殿,跪在床前请安,她习惯地叫我伏在她膝上,气若游丝交代身后事。

我年纪小尚未婚配,已经求了皇帝许配我给宗室皇孙,又写了一道懿旨,要保我后半生无虞。

嬷嬷把拟好的懿旨递给我,我第一次被她的慈爱而触动,泪糊了眼。

太后再拉着我的手,颤颤巍巍道:「哀家老了很多事管不了,能为你做的都做了,是皇帝对不起将军,对不起那十万将士,你不要怨,不要恨。」说完,太后垂下了眼皮,与世长辞。

我拿着懿旨失魂落魄地走出寝殿大门,宫婢扶着我,我头一晕全身无力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我才知太后是知道的,知道父亲和哥哥是怎么死的,她对我的慈爱与疼惜不过是为了皇帝赎罪,这深宫里的人可真是薄情呢。

暮色沉沉,我从偏殿醒来,太后身边的嬷嬷跪在床边,端着茶喂了我喝。

「郡主,太后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要奴婢在身边伺候,也好有个照应。若是有人要动你,还得看在奴婢是太后人有所顾忌。」

我看向嬷嬷跪在地上,一副重新认主的模样,抬手让她起身,要她给我换上孝服,太后对我如此疼爱,怎么能不在灵前尽孝呢。

太后薨逝天下大赦,我自愿守孝三年,更是闭门谢客。

这几年我的身段和容貌越发出落的美艳,太子和诸位皇子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络,有什么好吃的好玩,他们有我宫里必然也会有。

孝期刚过,皇帝下令,因我为太后守孝感动天地,特赐我以朝华之名享公主尊称,要母亲进宫陪伴。

我跪在勤政殿一如五岁入宫那年,目光不再纯真。

「皇上,儿臣不愿母亲进宫!也不愿——」

皇帝坐在龙椅上震怒,开口道:「你不愿领朕的恩赐?你说要什么,朕都满足你,即便是你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也可。」

「皇上为何执意要我母亲进宫?儿臣,早就习惯陪伴在太后身侧,五岁离开将军府,朝华在宫里可比府里的时日多。」

我闭口不提是否要嫁给太子之事,我与太子并无风月之情。

皇帝想以我的后半生富贵换取母亲?这种心思,我早就发现——以前,我无法反抗,如今我不得不抗争。

「你不愿意成为朕的女儿,也不愿意嫁给太子,朝华你到底要什么?朕看着你长大,如今看不透你了。」

皇帝竟然为了美色,要给我殊荣,我冷冷地一笑,「皇上,朝华要的不过是母亲安康,自己性命无忧而已,朝华要的不多。」

皇帝再次愤怒,连夜要我母亲进宫,而我在勤政殿外长跪不起,直到嬷嬷到来。

「郡主这是何必呢?随了皇帝的心,你也不必受苦。」

「嬷嬷,母亲已经是半老徐娘,又怎么入得了皇上的眼?这后宫的女人何其多,为何是我母亲?朝华进宫十年了,看着娘娘们起起伏伏一个个下场如何凄凉都看着眼里。」

我叹了一口气,由着嬷嬷扶我起身。

8.

倾颜殿就在眼前我推门而入,当年的宁贵人容貌不改,许是早就知道我来,沏茶等着了,「见过郡主。」

「朝华来只为一件事——」

「郡主真是好兴致啊,被父皇责罚了,还来看一个失宠多年的贵人。」三皇子猛然出现在我身后,笑盈盈地盯着我。

「你何时学会跟踪人了?」我面无波动地问道。

三皇子脸上的笑意不减,起身关上了倾颜殿的大门,「听说,你今日在倾颜殿拒绝了父皇的赐婚?你不愿做太子妃?那可是大昭女子的夙愿。」

「你就再没听到其他的?你的父皇色心不减,可要我与母亲交换呢。」这一次换作我讥讽他。

三皇子的脸色一白,他坐在宁贵人为我准备的位置,喝了我的茶,「朝华觉得,你的太子哥哥真的会当皇帝吗?」

「不知道。」

「你不想嫁太子,是因为老六吗?」三皇子又问。

我是不大明白,就我这样的位置这样的身份,能够对未来的储君置喙什么?不过明哲保身罢了。

我摇摇头不再言语。

三月后,太子要去江南巡查盐政贪污案子,临走前,给了我一枚出宫的令牌要我回府去看看母亲。

我不知他为何要帮我,只是接下了令牌却没有用。

高墙外是广阔的天地,可以任由我飞翔,我解下腰间的玉佩,这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双手奉上。

「愿你此行平安归来,朝华所食所用都是皇家之物,唯独这枚玉佩是从将军府带来的,陪我多年就给你吧。」

太子拿着那枚玉佩,微微蹙眉,不解道:「为何要拒绝父皇提及的婚约?跟我在一起就那么不愿意?」

我摇摇头,目光笃定,「我要的你给不了,去吧。记得要平安。」

太子走了半月,忽而传来噩耗,他死了,死在乱箭之中,皇帝震怒要彻查此事,敢刺杀一国储君是大不敬的罪,也是在挑战皇家威严。

是夜,我在太后先前所居的寿康宫偏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六皇子朱宏,那个跟在我身后朝华朝华叫着的奶呼呼的孩子,不知不觉已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的少年。

我笑着迎他进殿:

「今日这么晚过来,所为何事啊?」调笑着,请自给他斟茶,又叫了嬷嬷端了一碟芙蓉糕来。

六皇子没有坐,端着我送来的茶,面露沉重,思量许久道:「朝华,若是我现在去求母妃,你可愿意嫁我?我就要去北藩了,想带着你一起走。这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跟我走吧。」

我心一顿,他看似长大了,可心思还是如幼年纯真。

「你长大了,是该去藩地了。听说,你母妃给你看了刑部尚书家的嫡小姐,长得花容月貌,性格活泼爽朗,行事爽快,倒是与你相配。」

六皇子手一抖摔下茶杯,语气有些急,「朝华,你拒绝了太子,我以为你是在等我,没想到我也未能入你的眼?你到底要什么,难道跟母妃一般,是要那人上人的位置?我许你一身富贵还不够吗?」

我摇摇头,如小时候那般踮着脚揉了揉他的头,不知不觉他已经长得这般高了。

「回去吧。」

他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太子刺杀之事十几日就查到了眉目,是五皇子朱黎暗中拉拢朝臣想谋储君之位,他隔日便被关进了宗人府。

皇帝还念着一些父子情分,只让人废掉了他的皇子身份,贬为庶人,流放到了陇南之地。

9.

六皇子大婚,新娘自然是尚书家的嫡小姐,因为他不日就要去封地故而在宫里成婚。

我看他一身喜服站在喜轿前牵起从轿子里伸出来的手,从轿里走出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是个美人。

礼成。

隔日两人一起来见礼,我按规矩请他们坐着说了会儿话,送了一对玉镯,那是太后的遗物,自是贵重。

六皇子蹙着瞧着我轻易把太后的东西赏人,很是不满。

「不好了,不好了,贵妃出事了!」

太监尖着嗓子来报信,面色惨白,急匆匆地在殿门前绊了一脚,六皇子惊恐害怕地起身,要他太监好好说话。

「贵妃竟然在皇后的茶点里下毒,刚好皇帝在,皇后吐血而亡——被查了出来。」这太监也是慌张,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六皇子急匆匆地带着昨日才成婚的新娘离去,我走出寝殿,看着墙角的红梅让嬷嬷送一些去将军府。

夜间,三皇子前来喝了我一盏茶。

「六弟明日便要启程去北藩了,去送送吧。父皇说,他这辈子都只能在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好,我们一起去。他喜欢吃京里的糕点,太后宫中有一位厨子做的糕点比御膳房的还好,一并送他。」我淡淡地开口,拿起碟子里的芙蓉糕吃了一口,没了小时候六皇子送的可口。

「你就没有什么说得吗?」

三皇子看我如此沉着冷静,好似我不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而是其他人,冷血得可怕。

我愣神随口道:「恭喜,你如愿以偿。」恭喜你成了新一任太子,皇帝身子不行了,怕是不过三五年你就是新君,自然是要恭喜。

他瞧着我,笑了笑,吃了我剩下的那半块芙蓉糕,「太甜,我喜欢吃口味清淡带苦味的莲子,夏日快到了带你去行宫泛舟。」

我笑着答应,谁成为新君又何妨?

次日,我稍微装扮,站在宫门前三皇子站在我身前,六皇子的马车就在前面,早早地等着我。

「一路平安,这厨子手艺好,想念京都了让他给你做一回糕点,聊以慰藉。」

我送完饯别礼,再看向他身侧的六王妃,还是如我初见那般笑盈盈的,张口叫了一句朝华姐姐,果然是个好姑娘。

我伸手取下头上的玉钗,别在她的发上,轻声嘱咐:

「既结为夫妻,便要同心同德,无事不要回京。这钗是太后赏我的,给你吧。」

不回京还能活,平安就好。

马车渐行渐远,我思绪也飘得很远,想起自己进宫那日,那么一大群人热热闹闹的,现在只有我和三皇子了。

贤妃来找我了,她问我要不要嫁给太子,也就是前三皇子。

我摇摇头,拒绝了。

贤妃离开后不到一刻钟,太子就来了,他指着鼻子问我,「朝华,你拒绝了太子又拒绝了六弟,如今又拒绝了我,你到底要什么?你知不知道,太子为了娶你在勤政殿跪了三日才求来了恩典,你为了拒绝婚事也跪了一日。」他气得轻笑了一声,「要是你答应六弟,如今跟着他去封地的人就是你!是你!」

等了这些年,我终于可以一吐为快,我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跪下朝着他行了个大礼,这是对新君的大礼。

「朝华别无所求,只求——为父亲和哥哥报仇,查明当年的真相。」

「这才是你要的是吗?你知道,六弟去封地就不能帮你,所以你拒绝了他。你知道我会成为新君所以提前拒绝了太子是吗?真是好谋算呢!」

「朝华只是在等,等——你们兄弟四人成年后自然会有一番厮杀,而我太早选择只会丧命。岂不是辜负了父亲旧部对我的期望?辜负了那枉死的十万将士?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做什么,要我是个男儿郎出得了这深宫谈何不能翻案?」

「文死谏,武死战罢了!」

我的直言让太子大笑,「他们都说你变了,看不透,捉摸不透了。我看是他们原本都不懂你,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装了满肚子的圣贤书,愚昧。」

「前太子看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罢了,与其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不如娶熟识的我,这是他的私心。六皇子对我不过是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姐姐,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既无真心,我又何必牵肠挂肚?」

太子走到我跟前,用手捏起我的下巴,我抬头看着他那涨红的眸子。

「给太子的玉佩,六皇子的厨子对六王妃的关照太后的遗物,你一再嘱咐他们平安,可不是你的私心吗?你想让我们都在,朝华你的私心比谁的都大!」

我被戳中心事,别过头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求太子翻案,为将军府主持公道。」

「好。」

太子拂袖而去,而我去了宁贵人的倾颜殿告诉她事成了,准备好让父亲的旧部在朝中谏言。

不日,这件成年旧案得以沉冤昭雪,而我没了活下去的执念心一松,竟卧病在床成了个病歪歪的人。

母亲在宫外听闻要来见我,想起老皇帝提起母亲的色急模样,我告诉她一切都好。

冬月。

老皇帝大限已至,我再次穿上孝服站在灵牌前,求太子放我出宫为太后和皇帝守灵。

太子站在大殿上冷冷地看着我,「朝华,你还要什么?」

「守灵,报答先皇与太后的养育之恩。」

「我呢?我怎么办?」

「朝华,这宫里就剩我一人了,你不陪着我吗?」

「新帝会有皇后和诸位嫔妃,不会寂寞。」

我走的那日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只有新帝一人送我出宫。

他告诉我朱毅尚在人世,是那枚玉佩救了他,那群刺杀的刺客里有父亲的旧部。还说太子是先皇杀死的,因为他想为将军府讨个公道。

我颔首,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是朱毅临走前送我的出宫令牌,其实这不是令牌,而是他自幼带在身边的喜爱之物。

我勾唇一笑,跪下朝着新帝行了个大礼。

「皇上仁慈,愿此后事事如意,平安顺遂。」

「朕跟你告别,你就说这些吗?」

我抬头仰视着他,大雪迷了我的眼,眼泪也从眼角滑落,缓缓开口:「皇上皇恩浩荡。」此一别,死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