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淮苓嘴上塞一个大汤包,悠游到院里去了。这三年,虎头小子也没甚变化,就是瘦了点,高了点,稍稍清秀了那么一点点,其面相的艺术化遭到了初步严重的破坏。每次见了他,她都深沉地叹气摇头,唉,这是对艺术的残忍践踏啊。
此刻淳于河的人是已踏进了院子,魂儿就不晓得飘哪个旮旯了。
“你是淮苓?”小河童鞋“烟熏妆”的痕迹巧夺天工,惊艳得很,千年老僵尸的脸也就这样子了。
杜淮苓懒得理他,他那喊打喊杀的性格,御史府内,无人敢近其五尺内。也就苦命的她能拿来练一练,当当靶子啊沙包之类的,在几年前他小子对她犯下的罪孽可谓罄竹难书。
今日不报报大仇怎么行?
练武是吧?出其不意当先一脚踢过去,淳于河反应迟钝速度已下降了不止百倍。僵尸脸童鞋听话地往小河里仰倒,溅起一阵水花白浪,若是不知情的人路过,恐怕就是一起轰动大周的少年谋杀案了。
水面冒出白泡泡一串接一串,杜淮苓一口气吞下两个汤包,兴致泛泛“啧啧,都学了些年月了,功夫还这么菜,小婵!”
小婵认命地也往水里跳,不然,命案真让小姐胡闹出来了,她可不就是同谋?她心内咆哮着命苦,命苦!
“晕了?”淮苓奇怪地瞧着,提上来水漉漉的小子问。
“回小姐,是睡着了。“小婵阴阴地送过来一句。
看来这小屁孩昨晚又看了一整夜的兵书,小指头轻轻一推,丫的就顺势挺尸了……
杜淮苓捏紧了心爱的汤包,直至变形,再一口生生咽下。
“哼!”
“走,咱们上班去!”
小婵抓住衣领子的手一松,淳于河便被无情地甩到一边,对“上班“二字是早已心领神会,“您总得让奴婢换身衣裳!”
噢——,杜淮苓恍然大悟似的,瞧着人家雨打梨花的模样,不禁不好意地上下打量,竟然发现她们家小婵还是蛮有S曲线的嘛。
小婵立马不甘示弱地在她脑袋上回敬,“小色鬼!”
杜淮苓没能逃出魔爪,头一痛,包子呛到了,“咳咳咳咳……。”她才是真正要被谋杀的那个。
“走了走了!四方楼的老板娘这个月又要扣我铜板了!”这年头在古代找份**也不容易啊,要问我好好的御史府锦衣玉食地养着,还去人家古代餐饮业凑什么热闹,抢人家饭碗?额,我需要钱啊,杜淮苓心安理得地回答,顿时,画外广大群众听了,集体风中凌乱。
两个小女子慌里慌张地四下侦察了一番,很快便训练有素地潜逃出后门,直朝府外的花花世界狂奔。
异世大周与中国历史上的汉唐并没有太大区别,一样的岁月变迁;一样的世事无常,而大周也只不过是漫漫长河里,人们偶然登上的一块洲陆,谁知多少年后,改颜换貌。
洛凤乃大周都城,一段已然苍老沉寂,半尘封进古墓里的千年传说。众生早已无心去细看它竹简上难以辨清的血迹字痕,想它背后的纷纭倾轧。流光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太过不经意了。
街衢阒然空旷,左右林立酒旗、店铺门上挂陈旧招牌,源源不断的冽香清芬开始穿街走巷。少年不疾不徐地走,沉默不语,让匆匆跑过他身边的人都迷惑而惊愕地回了一下头。
京都从不曾见过这般人物,况,烟雾愈浓,细雨将来。
他腰侧配挂的青剑抑或能证明他的不同寻常之处。
他一个人,在褪去了艳妆华裳的洛凤城里,悠游飘荡,唯独没有往皇城的方向走。
初春第一场雨姗姗来迟,洛凤笼罩入烟幕,凉风轻罗扇拂。
“好好在家待得不安生!偏跑到劳什子酒楼来,受苦受累,小姐您是何必!”闯进视线的是一位高挑纤细少女,着黛绿襦裙,十二三岁模样。此刻她很是凶狠地斥骂自家小姐,如果,那真是她家小姐的话。
“小婵,又不是第一次了,下次我再不犯同样的错误我保证!”后面跟上来个翡翠色衣裳、七八岁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开口。
“那都是小人们干的活儿,小姐您怎么能……。”
“唉,为了舒的生辰礼物嘛,小婵您替我忍忍行不,行不?拜托拜托。”双环髻的小姑娘两手合十,不停告饶。没办法,已穿越过的各路神仙们,你们是咋么地混到风生水起的,啊?我咋就这么不畅销呢,御史府是真正的铁公鸡把门。出来打份临时工吧,被抠门的老板娘欺诈还被古代各种生火造饭、烹调器具弄得是七荤八素,这不,今天闯祸了,将烧了半天的浓汤朝下馆子的暴发户,那位阿扎西的大饼脸,彪悍地一股子泼洒个干净。
……
想当年她以现代大学生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厨艺精湛不说,蛋炒饭煮面条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
可是悲摧的是她搞不定古代的锅灶……,真是,悲摧得心肝都痛了——。
“回去就给你穿耳洞!”小婵怒了,见她家小姐遭人欺凌,那股气充分全面爆发。
“别呀!好小婵,我知道错了。”杜淮苓扯着她衣角,呐呐求道,哦买疙瘩!刺中死穴了,贼大的一根针,往耳朵那么一戳,热血飙出,生生戳去一块肉,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
“哼!”小婵头一甩,她家小姐虽然看着刚强其实就是个软柿子,几年来瞧着也知道公子舒在小姐心中最是不同的,但是今日也……。
“出门太急,雨伞忘拿了,看看!小姐你都淋成什么样子!”她见杜淮苓额发已湿,仍忍不住口气冲上天,杜淮苓从未让人觉高人一等的娇纵,她小婵被惹急了也是“烈女“一名。
杜淮苓是深知她这贴身丫头的脾气的,只嘿嘿笑着装傻,“哦呵呵呵,大周的雨水干净健康着呢,多淋淋有好处。”
小婵杀气腾腾地回瞪,砸下满满一筐秋天的菠菜。
杜淮苓乖乖地闭嘴,本来就是嘛,还在心里嘀咕一句。
他站在屋檐另一处角落,天青色隐暗其脸上轮廓,他们之间,竹帘遮挡得恰到好处。此刻烟雨濛濛,寂寞的小巷飘忽在煌煌京华的一隅,给以不真切的迷离,让人在冥冥中蓦然失忆。
一间无人的茶肆,他独自酌饮,一身墨色游侠儿装束却尽敛少年放纵豪气。他一眨不眨地望向左边,竹帘外,贸贸然闯入视线的人儿。
屋檐下,雨断珠帘,滴答滴答成串,泠音曼妙。
小姑娘还在使劲哈腰抱拳,使劲花招哄身旁的丫头息怒,那丫头总算渐渐不似之前气鼓鼓的了。
“洁(姐)洁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窜出来个小孩儿,奶声奶气喊,一边一步三晃地扑向她。
杜淮苓扶住住肉团团的小身子,笑道:“谁家的孩子,真有礼貌!”三四岁的囡囡,双眼滴溜溜的清澈无辜,嘴巴撇着,委屈地努力要朝她怀里冲。
“来来,再好好喊一遍好不好,姐姐给你买糖糖吃噢!”杜淮苓笑眯眯地引诱。
“洁洁”囡囡眨眨眼,很听话。
噗嗤!杜淮苓破功喷笑,“你好可爱呀,我的小天使——。”使字拖得老长,因为她笑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捏人家嘟嘟的小脸蛋儿去了。
“给姐姐亲一个好不好,姐姐给你糖糖吃!”杜淮苓再接再厉。
“洁洁,洁洁,要糖、糖……。”小囡囡扯了杜淮苓的衣襟不撒手,脸上的肉肉还在杜淮苓的魔爪之下,疼。
“亲一个,先亲一个嘛,好孩子。”
小婵一人承受不来的偏过头,她家小姐的确与别个不同,她偏爱调戏人家幼齿小小姑娘,在她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待日后年岁渐长,后果自是不堪设想的。
两个人还在腻得发慌,你来我往的,小婵无语望天中。
“孩子,你真让姐姐我伤不起啊伤不起,难道姐姐丑到这地步了?”杜淮苓发愁道,只见小囡囡两眼泪汪汪,眼看就要跟着屋檐下的雨一样,哗啦啦地奔流了。
“哇——,洁洁,糖——糖——,呜呜……。”这不,洪水说来就来了。
“谁敢欺负老娘儿子!”
杜淮苓与小婵皆一吓,面面相觑。
啪的一声,一只绣花鞋从楼上直飞下来,唬得杜淮苓蹦开老远。大周,果然民风彪悍啊!
楼上的悍妇要下楼了!杜淮苓赶紧凑过去拍拍小囡囡的嫩脸,笑说:“下次见面,可要记得好好喊了啊,姐姐‘调戏’你,是姐姐不对,白——白!。”
她话未完就跑进了雨中。
“小婵,咱们冲啊——!”
“今春的第一场雨,淋淋带来好福气!”
她笑着对小婵喊,并张开双手肆无顾忌地奔跑。
小婵又气又急,追在后面喊叫,“别摔着了!”
“知道啦小婵大妈!哈哈哈……。”
“你给老娘站住!!!”妇人站在屋檐下腆了大肚子吼。
那“作恶”了的小姑娘闻声偏头,惊讶地一瞥而过,转瞬绽一朵明艳笑靥,继续自由奔跑,任凭细雨薄烟沾衣无声。
“公子,那封信已送达给公子舒了,他约您今日一见。”茶肆暗处露出个大汉身影。
“改日吧。”他淡淡道,一直目送那抹翡翠色的小身影,消隐在小巷出口,那里才是真正的闹市,与洛凤城的千年繁华接引,香车宝马,帝之豪奢。
初入京都,他还有太多的事需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