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的复仇

花魁的复仇

我曾是旧舫街最美的花魁。

皇帝说爱我入骨,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将我拱手送人。

直到婢女为救我而死,好友为护国而亡,我才终于明白,有些人的心根本捂不热。

可他不懂,娼女也是能翻盘的。

我勾唇浅笑,大摆流水席宴请宾客,欢送他和太监入洞房。

「**可满意否?」

1

听闻边境又有敌袭,李鉴在书房摔了半天的花瓶。

我亲手做了清火汤送去,却不承想把自己推进了地狱。

他摔了汤,扯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到殿外。

我能感受到后背被细小石子磨伤的痛感。

也能听到隐蔽处宫人的窃窃私语。

我哭喊着:「陛下饶命」,他却还是撕开了我的外袍,乃至里衣。

不论我如何尖叫,挣扎,捶打,都毫无作用。

他在我身上发泄着滔天怒火。

他说:「你不过是个娼女,要脸面有何用?」

我只能像条狗一样,爬向前探着外袍。

意图遮盖住自己本就不剩分毫的自尊。

玉弩被太监一左一右拉住,哭得几乎晕过去。

李鉴却只是看着我笑。

我失神地看着他整齐的衣冠,又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和破碎的衣衫。

我向来热衷于保养自己,双手如同青葱般柔嫩。

可如今连指甲盖都几乎掀开,再看不出过去的柔美。

恍惚间仿佛听到数日前他说:「娼女又如何,只要朕爱你,你便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女人。」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真情」。

2

从前耳鬓厮磨的时候,他说:「朕爱你,如爱己。」

我吃点心咬到唇肉,他恨不得把太医找来。

我第一次被人捧在手心上疼宠。

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特意出宫买我爱吃的点心,因为我与侍卫多说了两句话而吃醋。

我曾以为那就是爱。

可如今,他却能和宫人的目光共同享有我。

还能把我踩在所有人的脚下,用最恶心的手段慢慢践踏。

曾经我以为的爱意抽了我几巴掌,造就了我终身的梦魇。

这种反差感让人从天界掉到地底,临死时恐怕还要问一句:

「为何如此待我?」

身体的疼痛远低于心痛,这么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被人羞辱到如此地步。

旧日恩客只是将我看作一个物品,却不会在将我踩碎后又丢入垃圾堆。

我不再挣扎,手脚无力地垂下。

后背已经麻木,我看到宫装上逐渐有血渗上来,在浅青色的布料上晕出花纹。

下一刻,头晕目眩。

我晕血,是而当初被抄家时没能逃出来。

只因为亲眼目睹了疼爱我的父母被当场斩杀,连句遗言都未曾留下。

我昏倒在地,被抄家的人连夜拖去了旧舫街。

自此,我成了娼女玉珏。

可笑我见识过这么多男人,却还是相信这世上有真情。

许是有的,可娼女一介低贱之身,要如何得到?

李鉴也清楚我晕血的弱点,动作却没停。

我正昏昏沉沉之际,听到了清亮的一声,「陛下请慢。」

3

我努力抬头看清了来人。

是镇国公家的小世子。

据闻他这几年接触了官务,时常经过旧舫街。

不知有多少旧舫街的小娘子偷偷心悦于他,但他从来都不曾给我们一个眼神。

可他救下了我。

李鉴暴怒,留下瘫倒在地的我甩袖离开。

小世子却为我披上了外衣。

玉弩扶着我起身回宫,转头的那瞬间,我只觉脸上冰冰凉凉。

毫无交情的旁人尚会为我披上一件遮羞的外衣。

而李鉴,只会口上说爱。

小世子顶撞皇帝,被罚在勤政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正是大寒时节,冷得我在屋中都直打寒颤。

我尚且能躲上床榻,他却只得在寒风中颤抖。

我躲在暗处偷偷看他。

第一日晕了一次,第二日三次,第三日直接被抬出宫了。

我对不住他。

明明素不相识,却愿意为我这个身份低贱的娼女出头。

可这世道,好人总是难当的。

4

那日之后源源不断的头面珠宝送往我所在的偏殿。

我尽数收下,妈妈总说:「男人的爱都是虚的,唯有钱是真的。」

现在看来倒是妈妈聪慧异常。

我拆了几颗珍珠,命玉弩偷偷出宫卖了,换成药送去镇国公府。

虽然他可能并不缺药,但不如此,我良心过意不去。

李鉴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时不时命我去书房磨墨,把贵妃亲手煲的汤喂给我喝。

我心中惶恐,面上却只能假意顺从。

宫妃原本总来我殿中讥笑,见此不常来了。

唯有茹贵妃,总纡尊降贵来。

还总抱着她那小宠,把我的寝宫搅得一团乱。

我无可奈何,那小宠是李鉴送给她的,还是从西域来的。

他从未送过我如此独特的礼物,但茹贵妃却总有。

第二日那小宠便消失在了宫中。

茹贵妃闯入寝宫,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她说:「别以为你个娼女能对本宫产生威胁!」

5

我顺从地跪下,被一脚踩在头顶。

她狠狠碾着我的发丝,说:「听闻你晕血?」

此事原本只有我和李鉴知道。

紧接着一盆黑狗血从我头上淋下,腥臭的味道简直要把我掩埋。

如她所愿,我晕了过去。

恍惚间似乎见到早死的父母在冲我摇手微笑。

我父亲曾是太子太傅,站错了队,我们一家死的死,伤的伤。

这么些年来唯一还活着的只有我了。

曾经高傲的太傅之女沦落成娼女,死后我无颜见父母亲人。

我哭着醒来,房中已燃起炭火。

李鉴候在床前,见状抱住我。

我哭得凄惨,心中却冷笑不止。

总是打我一棒子后,再给颗甜枣。

时间久了,傻子也会厌的。

不过是,还需要再失望些。

6

直到雪满京城,我开窗接雪,却从树的缝隙看见他踏着风雪而来。

像极了我们的初见。

幼年时我曾救过他。

他那时只是个住在冷宫的皇子,被人捉弄,锁在了冰冷的地窖。

就在他快冻死的时候,我打开地窖发现了他,又把他领回家喝了碗姜汤。

爹爹要我快些将他送走。

牵扯上皇子,我们担待不起。

他那时可爱得紧。

娘亲不忍心,还给他做了顿饭。

他走后许久没来过。

宫中乱了好一阵,我打探不到他的消息,只听说被送到江南去了。

再之后他便是这样踏着风雪,送来了一枝泛着冷香的梅花。

他说:「我心悦于你,定护你一世周全。」

少年心动总是不可靠的。

同样的季节,同样的梅花。

我低头看着窗外的他。

他举着梅花,说:「梅花配美人。」

我展开笑颜,双眸对视之间隐隐有情意流动。

而后他说:「边境危急,你随我去励军宴。」

7

我收起笑容,手心冰凉。

他又扔了一套红裙过来,幽幽香气缠绕。

我出身旧舫街,对这样的香味再熟悉不过。

这香里,藏着诱人的隐秘,也藏着女人的血泪。

我接过裙子,猛地关上了窗。

脚步声响起,又渐渐远去。

我叹了口气。

娼女怎可妄想真情。

即便如此,心总是泛着细细碎碎玻璃扎似的痛。

我流着泪换上了红裙,在内里裹了厚厚的布条,又流着泪全部除下。

玉弩哭丧着脸,说道:「**,咱们逃吧。」

这天下都是他的,我能逃到哪去?

她已经开始畅想,双眼中满是憧憬。

「咱们去边境,听闻西北牛羊多,草原辽阔又美丽。」

玉弩是旧舫街唯一出生的孩子,母亲已经死去许久。

她从小就没出过这京城,连名字都是没文化的妈妈一个字一个字查话本才取下。

我笑着点头,「好啊,我们烤牛肉吃去。」

她拍拍手,又暗自跟我说,「咱们都要好好活着。」

我心惊,看着她的眼睛点头。

8

我换好衣裙出门时,李鉴已经等在门口。

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小小娼女怎敢劳烦陛下久等。」

他忍俊不禁,转头看我,呼吸一滞。

我向来知道自己很美。

即便如此,他眼中的惊艳还是让我存了几分希望和欢喜。

但我也没错过那若隐若现的熟悉感。

他似乎在通过我,回忆某个人。

我停止胡思乱想,再抬头已然到了将军府。

他悄声向我介绍宴席主角——刘华均。

他是常胜将军,这些年不知救了李鉴多少次。

可......

他为人极其暴虐,旧舫街接待过他的小娘子,无不伤痕累累。

只需一次,便能吓破人的胆子。

我记得从前住我对门的小娘子,去了后再没回来。

那个月妈妈总躲在一旁擦眼泪,我不敢问,也不想问。

励军宴,原是用我,来励刘华均。

我看着李鉴走上前迎接刘华均的背影,凄然一笑。

玉弩脸色霎时变青,手里的虚汗几乎打湿了我袖口。

我拍了拍她。

刘华均上上下下打量我,恶心的目光化为实质把我包裹。

片刻后,他大笑道:「陛下真是有心了。」

我抿嘴笑,手心被指甲掐得有些许湿润。

世间男子,皆是如此薄情么。

口口声声爱我,转头却将我送给别人。

9

我任由刘华均搂抱着,酒气熏天,差点把我熏吐。

他和李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我和李鉴对视。

他不敢看我。

我笑得凉薄,多情男人必薄情啊。

数杯酒进肚,刘华均越发猖狂。

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揉捏我的身体。

玉弩拳头攥得死紧,我摇摇头,示意她下去。

刘华均却注意到了她,饶有兴趣地要她上前。

我终于控制不住表情,径直坐在刘华均身上,娇笑着开口:

「小小婢女,能有我好看吗?」

他甩了我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

玉弩颤抖着上前,玉洁的脖颈垂下。

我只觉得喉头有股气释放不出来,哽在那里不动,仿佛马上就要爆发。

他却转头牵起我的手,「美人莫醋,此处哪有比你更美的女人?」

我扯着嘴角微笑。

眼看玉弩松了一口气,我也觉得喉头的气微泄。

我倒了一杯酒迎上去与他对饮。

眼角瞥到李鉴捏紧的拳头,嘴角微勾。

他忽地斥了我一声,「大庭广众之下,怎可轻慢于刘将军!」

又一手将我扯到他身后,我愣了一下,心中平白生出一点希望。

李鉴拍拍手,又有几个穿着薄纱红裙的美娇娥轻飘飘出现。

她们缠着刘华均,一口一口灌酒。

李鉴示意我先走,刘华均却拉过我。

他说:「皇上,难得臣今晚好兴致......」

言语之间的威胁之意十足明显。

我本以为李鉴会一展皇帝之风,却没想过要靠一个女人来励军的皇帝,怎能有多大出息。

他尴尬笑笑,只道:「那朕就不扰将军美事了。」

他挥袖走了,留下我和玉弩待在这孤立无助的高墙之间。

10

再醒来,我头痛欲裂。

我喊着:「玉弩......玉弩......」

却始终无人回应。

有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我头疼得紧。

镇国公世子掀帘进来,「细声些,小心被人发现。」

我一头雾水,还是乖乖喝了他递来的药。

问道:「这是?」

他拧着眉,眼中似有些许不忍,说道:「这是我在郊外的一处房产,你先安置着,改天给你添置个婢女。」

一段记忆忽地进入我脑中。

我潸然泪下。

玉弩死了,死在刘华均的大刀下。

昨夜刘华均酒过三轮,狂躁的本性立现。

拉着我和其他女子就欲圆房,那女子哭着求饶,恰恰触碰到他不为人知的癖好。

他一刀一刀在那女子身上划下,女子叫得越是痛苦,他越是兴奋。

我又开始头脑发晕,上前想拦住他。

他像是找到了其他猎物的猛兽一般,提刀就往我身上劈来。

我躲闪及时,只被划到了手。

玉弩见势不妙,偷偷取了块砖头想砸他。

刘华均浴血沙场多年,感官灵敏过人,转头便朝着玉弩劈下。

「玉弩!」我无法接受又一个亲人在面前死去。

那是陪伴我走过这么多年的玉弩啊!

她已经没力气抬手了,嘴里冒着血,却说:

「**快跑......」

我定定地看着玉弩的尸体。

好像看到了从前,我们相约不嫁人,她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耳边似乎又响起她的声音:「咱们去边境,听闻西北牛羊多,草原辽阔又美丽。」

玉弩快起来,咱们逃去边境。

那里有你喜欢吃的牛羊,起来吧。

那股气又从我喉头冲上来,这次再也没人能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