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由得想起当年。

也是一个这样冷的冬天。

我爹爹是兵部侍郎,这皇城里掉下个酒招子都能砸到一片皇亲国戚。

兵部侍郎就更不起眼了。

而我不过是他诸多妻妾生下的一个庶女。

长到十三岁,还没个名字,家里人只叫我十七娘。

姨娘并不受宠,家里子女众多,偏偏府里进项少,嫡母天天为了银子发愁。

我的日子便难捱了许多。

有天我想偷偷溜去前院找爹爹,跟他说屋子太冷了,我手上都起了冻疮。

却被嫡母身边的大嬷嬷看到,都不必告诉嫡母,她自己就能做主,说我不安分,罚我在雪地里站着。

——我将来或许还要被父亲送给上峰做礼物,若是跪伤了腿脚,怕是就没人要了。

我站得腿脚逐渐发麻发木,这时候小将军孟远川骑在内院墙头上朝我招手:

“你在这傻站着干嘛?走啊,我带你出去玩!今天是元宵,晚上还有花灯呢。”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我家内院墙头上,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了。

我第一次见到府外的世界。

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那么热闹的街。

他带我去酒楼吃饭,带我去河边放花灯许愿。

烟花升起的时候,我只顾着抬头看烟花,不防踩到了另一个公子的脚。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公子就是十皇子苏盛维。

我回家本是要被打死的,但十皇子却上门提亲。

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我就像个木偶一样被打扮着送进皇子府。

如果那年,我留神看了脚下,就不用经历皇子府那几年的噩梦了吧。

眼眶没来由地有些发酸,帐子里,我猛地坐起:“来人!”

守夜的宫女匆忙进来,隔着床帐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看着漆黑的屋子:“去放些烟花,要最贵最好看的。”

宫女一愣:“娘娘,不年不节的,何况夜深人静了......”

我冷声道:“还不快去?”

我毕竟还是皇后,是这皇宫的女主人。

宫女低头退下,不多时,院子里就燃起了烟花。

我走到门外看了会,突然觉得也没多大意思。

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进屋躺回床上,枕衾间已没了温度。

含着让人眼睛发酸发胀的两滴泪,我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忽地被“咣当”一声打开,我从睡梦中惊醒,本能地抱着被子滚到床脚处缩起来。

身体在大脑完全清醒之前就完成了动作。

脚步声响起,一步,两步......

来人掀开我的帐子,带进来些冷气。

是苏盛维。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好像喝多了酒,我裹紧被子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陈年的阴影涌上心头,我无端端连叫喊的勇气也没有。

他朝我伸出手,口中轻轻呢喃:“十七娘......”

巨大的恐惧在我脑海中炸裂开。

以往每次,他生了我的气,都会这样在晚上喝的醉醺醺地来找我。

然后就是无休止地彻夜羞辱和毒打。

第二天又会送上数不清的金银求我原谅。

我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嫌恶:

“皇上深夜驾临,有何贵干?”

他爬上床,伸出一只手死死钳住我的肩膀:

“十七娘,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在抬着头看天上的烟花,那时候你比烟花还好看。”

我忍着痛,咬牙切齿:“苏盛维,你发什么疯?我原以为你封我为后已经够贱了,没想到你现在这副样子,比路边的狗都贱。”

他好像突然醒悟,慌张地松开手,爬上床温柔地搂住我:“十七娘,是我不好,我是因为太爱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为什么你都能那样温柔地喂别人喝药,但是不能多看我一眼?”

我的胸腔被怨恨填满,喉头像被棉花堵住一样发酸梗住,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还能怨毒地像恶鬼:

“爱我?就是因为我多跟侍卫说了两句话,你就疑心我腹中不是你的孩子,一碗汤药就把他打掉?”

“还是我稍微不合你心意,你就像现在这样爬上我的床,把我拉到院子里当着全府上下打我?”

“苏盛维,拿你跟野狗比,都糟践了野狗。”

他红了眼,像野狗护食一样盯着我,随即扑上来撕扯我的衣服。

殿内只有我们两个人。

屈辱和无助在苏盛维进入的瞬间达到顶峰,我终于摸到床头的烛台,狠狠朝他后脑勺砸去。

他的身体软倒下去,我起身一脚把他踹到地上。

我拼命劝自己冷静,我手里的权势兵马都不够,现在还不能杀他。

“来人,皇上喝多了,送皇上回勤政殿。”

看着太监抬走苏盛维,宫女给我换了身衣服,洗了澡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