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要求,陪他吃一顿饭,他就不保证缠着她。
当她是傻子吗?
“程学长,”她强硬地拂开程杰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刚加入电视台你确实帮了我许多,我很感谢,但这都只是工作层面的,如果你有需要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帮你。至于其他方面,我真的对你毫无想法……你把我骗来的这顿饭我当然也不可能吃的。”
程杰的脸色很难看,表情有些挂不住。
已经两次了。
上一次在公共场合驳他面子还不够,现在又要这么直白地拒绝他一次吗?
他试图拉她的手:“跟我试试又不亏,想买什么都能买,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单亲家庭吧?阿姨赚钱也不容易,肯定想的就是女儿能找一个好对象——”
虞夏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本来就没来得及吃晚饭,此刻胃里开始有些翻涌。
刺耳的**骤然响起,她借机后退了几步,与程杰拉开了距离。
她拿起手机,打来的是贺闻清,她警惕地看了一眼程杰,后者宽宏大量地笑了笑:“没事,你先接,打完我们再聊。”
虞夏走远了两步,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了陌生男孩的声音:“喂,请问你是——贺闻清的姐姐吗?”
虞夏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连忙回答:“是的。”
“哦哦,我是他室友,他好像发烧了,还有点严重。”
虞夏咽了咽嗓子,全然没有料到一天联系不到人是因为他生病了。
“麻烦你们照顾一下他,”虞夏低声,“我马上回学校。”
挂断电话,她瞥了眼程杰,刚刚听筒的声音不小,这里也没什么人,程杰大概率听了个七七八八。
但她实在是和程杰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言尽于此。
余光扫见程杰还有上前的趋势,虞夏侧目:“再跟上来我就报警了。”
“……行。”程杰无奈地摊了摊手,只得止住了步伐。
虞夏随手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车辆刚一停稳,她就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起步的一瞬间,程杰的高呼声顺着汽油和尘埃的气味飘了进来。
“虞夏,你是他姐,又不是他妈——”
虞夏并不搭理,只是催促道:“师傅,麻烦开快点。”
与来时不同,回学校的路途也许是因为错开了高峰期,顺畅许多,十五分钟便到了校门口。
贺闻清住在男生宿舍2栋,宿管阿姨管得很严,不让女生进入,于是虞夏只得让贺闻清的室友把他扶下来。
她站在楼下,一场大雨把气温又拉低了好几度,纵使身上穿着一件毛呢大衣,也时不时感受到丝丝寒意入体。
与室外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宿舍楼的大厅内很亮堂,偶尔会有几个男生进出。
虞夏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余光注意到楼上下来几个人。
为首的贺闻清整个人陷在一件宽大的黑色冲锋衣里,领子竖起,被身边的一个男生扶着,一步一顿地走下楼。
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时,虞夏才注意到,他脸色苍白,带着难以掩饰的病态,脸颊却泛着红,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滚下来。
她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只觉得烫得厉害。
贺闻清高大的身子晃了晃,几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她连忙腾出手搀住他:“怎么搞成这样?”
“没带伞。”他的嗓音哑得厉害,艰涩地挤出两个字,虞夏都要几乎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果然,他细碎的黑色发丝尖还能看到湿润的痕迹。
一旁的室友打量了虞夏许久,一拍脑门道:“啊,原来你是他姐姐,我还以为……”说着,男生怪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虞夏看过去,也觉得他眼熟,后知后觉似乎是那天在医科实验楼见到的那个男生。
“对,辛苦你了。”她说。
“都是同学,应该的,”郑竹呲牙笑了两声,“他就是淋了雨,回宿舍的时候整个人都湿透了。”
虞夏听他这么说,把目光投向贺闻清,后者轻轻合着眼,微蹙眉,像是整个人都很难受。
这样低的温度还不打伞,怪不得折腾成这副模样。
虞夏尽力靠近他,让他能够方便借到自己的力,站着不那么费劲:“我扶你去校医院,你能走得过去吗?”
“没事,我也可以送——”郑竹自告奋勇。
“能,”贺闻清气若游丝,嘴唇很干涩,轻咳了两声道,“比刚才好多了,我可以走过去。”
虞夏半信半疑:“到时候摔了可不能怪我啊?”
贺闻清敛下沉寂的眼眸,连半垂的睫毛都显得脆弱了几分,而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
还好,贺闻清只是淋雨受了风寒,再被冷风一吹,自然发了烧,不过挂个吊针就行。
校医院前来住院的人本来就少,护士安排了一个床位,贺闻清睡在靠里的那一张。伴随着淡淡道消毒水气息,偌大的病房只有他们两个人。
虞夏坐在一旁,看着护士给他打完针,然后将他打针的手轻轻盖在被子下。
她小时候体质不好,生病发烧是常有的事。虞丽梅不懂什么健康养生之道,动不动带她去小诊所那里挂水。每次挂完吊针的那只手总是冰冰凉凉的,很不舒服。
“这么晚了,你回去吧。”贺闻清抿起苍白如纸的唇瓣,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她。
在虞夏的记忆中,贺闻清严重的生病只有一次。大概是五年级的时候,那是场换季的流感,班里的许多同学都没躲过去,虞夏倒是头一回没中招,就是贺闻清病倒了。
那会儿贺闻清在病房住了快一周,虞夏每天雷打不动从学校给他带回一天的作业,有的时候心情好了,还会充当一下临时小老师。她盘腿坐在病床上喋喋不休地讲着,贺闻清就安安静静地听。
看他这样子,虞夏莫名就想起来那个生病时候小小的可怜的男孩,于是摆了摆手:“反正明天周六,也没课,我跟我室友说一声,我就不回去了,还能照顾一下你。”
“那你睡哪里?”贺闻清不放心追问。
“这不都是空床吗,大不了我租个床位,”虞夏环视了一周,“你别管我了,先好好睡一觉吧。”
贺闻清轻轻应了一声,顺着她的话,慢慢闭上眼,眉头还是轻微蹙起,显然还是有点不舒服。
虞夏的视线滑到他的唇瓣——贺闻清的嘴唇很薄,没有表情的时候线条十分冷硬,唇形漂亮,只是那原本健康的淡红色现在像是蒙上了一层苍白。
她想要给他倒一杯水,刚要起身。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股力道攥住。
“别乱动,你还在挂吊针——”她回头。
“我知道,我不渴,”贺闻清虽然没睁眼,但竟然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坐在这里陪陪我就好。”
虞夏无奈,她也没想到生了病的人会这么脆弱粘人,放弃了倒水的念头,原封不动坐回去。
唯独桎梏着她右手的力道丝毫不减弱,她不敢用力挣开,只能和那只修长的手一起深深陷进洁白的床单里,被褥泛起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