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我叫追乐,是徐州冯氏长房嫡女冯盈盈身边的一等丫鬟。

我一直都知道,徐州冯氏乃世家大族第一,门榜盛于天下,鼎族冠于海内,他们的长房嫡女是要嫁到京都去的。

所以我尽心伺候,生怕有什么闪失。

冯盈盈并不像世家大族的女儿那样端庄、娴淑,反而有些叛逆,时常偷跑出去,与外头的商贾之后们厮混。

我和她身形差不多,长相也有几分相似,所以她每次偷跑出去,都会让我扮成她的模样在房里写字,或者绣花,干什么都成。

我也心惊胆战的劝过她,说她是冯氏千尊万贵的长房嫡女,要什么有什么,何苦跑出去,况且被老爷发现,定不会轻饶。

可她从不听,我也不知道她是对府里生活不满还是故意为难我。

我只知道,她每次回来都很高兴。

这次她又偷跑出去,我心焦的很,终于,她在月上枝头时回来了。

她坐在红木桌子旁,手舞足蹈的,十分兴奋。

“追乐,你知道吗?那个人会喷火,是真的火,简直太厉害了。”

“追乐,那个人说的书太精彩了,真的,你也应该去听一听。”

“追乐,你肯定不知道外面的生活多么有意思,连空气都比府里的香甜。”

“追乐,你说父亲为什么总是不让我出去?整天读书写字,要不就是绣花点茶,我快烦死啦。”

外面的生活有意思吗?连空气都是香甜的吗?

我不觉得,我只觉得外面是贫穷的,是吃不饱饭的。

我进府来,就是因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弟弟妹妹饿的啃草皮,母亲才把我卖了,换了一些米面。

我一点都不记恨母亲,因为进了府后,我不仅可吃饱穿暖,他们也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可小姐的样子是羡慕。

我给她准备了一个手炉,她却摆摆手不要。

“我不冷,哎,追乐,你说我要不是这个什么嫡女,该多好呀。”

“小姐,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做嫡女不好吗?老爷夫人那么疼爱你,连大少爷都说他很羡慕你。”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就像一只被囚禁起来的鸟,等时机到了,就把我送去更大的地方,继续做一只被人观赏的动物。这样的日子到底有什么意思?”

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伸手替她拢了拢衣服,以免她着凉。

没过两天,她又跟我换了衣服,跑出去了。

我坐在她房里看书,因跟她久了,耳闻目染的,也认得几个字。

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叫,说叫冯盈盈过去,我吓得猛地起身,腿磕在凳子脚上,疼的我皱眉。

我隔着门窗,学着小姐的语气说病了,怕过了病气给母亲,明日再去。

好在那丫头没深究,听了这话就走了。

我在屋里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祈求小姐赶紧回来。

或许是老天听见我的祷告,小姐很快回来了。

这次她兴致缺缺,我看出她心情不好,但为了不露馅,硬着头皮跟说她下午夫人的丫头来请的事儿。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的烦躁和对外面的渴望,比以往每一次都甚,她伸手摔了一个茶盏,那是景德镇出来的东西,很贵,很贵。

我不敢再多嘴,蹲下身默默收起碎片。

就这么一个茶盏,得够我弟弟妹妹他们吃半年的吧。

没一会儿,夫人来了,我就知道她会来看小姐。

那可是她的宝贝疙瘩。

夫人坐在榻上,拉着小姐的手。

“病了?叫郎中来看看吧。”

小姐把手收回来,眼神坚定。

“母亲,我能不能不要嫁给永安王?”

“永安王乃陛下亲弟弟,军功在身,前途无量,他人也是相貌堂堂,气质翩翩,与我们冯氏也是上好的配置,且这婚事在你十岁那年就定下了,就等国丧过了,送你上京都,如今你这是什么缘由?”

小姐眼神闪躲,说话含糊。

“我...我不想去京都,京都与徐州山高路远,我怕见不到父亲母亲。”

“莫要说傻话,思念从不是说几句话见几次面就算数的,思念应是心底最纯粹的念想,况且我与你父亲也会时常到京都去看你。”

“母亲...我真的不想嫁。”

夫人冷了脸,语气中有几分责备。

“与皇家亲事,可不是说不嫁就不嫁的,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整个冯氏想,你是冯氏绫罗绸缎娇养起来的,你自有你的使命要完成!”

小姐急得脸通红,气呼呼的站起来。

“我不嫁,我就是不嫁,我有心上人了!”

夫人一愣。

“你说什么?”

原来冯盈盈之前出去,遇到一个说书的,那说书的男子眉清目秀,气质出尘,与之深谈才知道,他原本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为了生计,他不得不支了个摊子,开始说书。

今儿本是与他再次畅聊,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那书生有意无意的透露说想要继续努力考取功名,只是现下无人照顾起居,他心有余力不足。

小姐起了别的心思,奈何又有婚约在身,这才发了脾气。

我站在一旁紧张的搓手。

“母亲,如果您不能同意取消婚约,那这个嫡女,我不做了。”

夫人气的一个巴掌甩过去,她胳膊颤抖,痛心的指着小姐。

“亏我疼你爱你,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野男人,你就将我冯氏前途弃之不顾,是我太宠着你了!”

小姐眼睛红红的,捂着脸,眼神依然坚定。

“母亲,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非他不嫁。”

夫人气急败坏的命人将小姐关起来,说让她冷静冷静。

我打了盆冷水给小姐敷脸,她还在哭,晶莹的泪珠挂在脸上,我见犹怜。

“追乐,偌大的冯氏,庶出的女儿那么多,凭什么是我去嫁,凭什么要牺牲我。”

我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自古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堂堂的永安王怎么可能娶庶女做正妻?

而且,嫁给永安王怎么能叫牺牲呢。

明明他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干有才干,是多少闺阁女儿的梦中情人,又是多少达官贵族理想的女婿。

我没说话,将一张浸过冷水的帕子敷在她脸上。

被关的第三天,小姐将我绑起来,还用细布将我的嘴堵着,溜出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