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

玉扶摇跪于殿中,言辞恳切,“臣妾自幼随父亲驻守关城,虽是前年才回京,但礼仪规矩均由李老夫人教导,十余年不从敢松懈,进宫以来亦是始终恪守宫规,臣妾此前从未见过林贤妃,也不曾与林贤妃起冲突,臣妾怎么可能害她!”

高坐上的一片明黄将一个湛蓝荷包重重甩在她面前,惊得玉扶摇一抖。

“那在你宫中翻出的毒,你作何解释?”

“臣妾,臣妾不知......可是皇上,林贤妃不如臣妾美貌,臣妾又为何嫉妒她容颜,要给她下那等毒药?”

说到这,玉扶摇猛地瞪大眼,急急道:“说不得是哪个嫉妒臣妾,要用这东西来害我,却还未来得及使便被翻找出来,或者,这是一石二鸟之计!皇上,求您再查一查!”

不知打哪传来一声笑。

玉扶摇还未来得及去看,“扑通”一声身旁的八宝一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都渗了血。

玉扶摇吓了一跳,心里莫名惴惴不安,“你做什么?”

“娘娘。”八宝抖着身子,眼中含泪,以一种她看不懂的神色回望她,“您别糊涂了娘娘,您就认了吧,您早就说贤妃娘娘靠着狐媚子脸整日勾着皇上不放,特意谴奴婢从宫外带了药来害贤妃娘娘。对不起娘娘,皇上君威隆重,八宝害怕。”

玉扶摇惊叫:“你胡说!”

八宝猛地往前一冲,一头磕在石桌角。

玉扶摇下意识想拉她,却立即被两个冲过来的老嬷嬷扭住手臂。

“她,她胡说!她陷害我!”

眼前画面陡然扭曲,高坐上的人脸模糊,明黄身影纹丝不动,只有嘴巴一张一合,隐约有声音自他口中传来,她却听不太清,只隐约听得贵人玉扶摇骄矜无德,毒害林贤妃,降为庶人,打入冷宫。

四周景物飞快褪去,唯有娇娇怯怯倚靠在明黄身侧的林贤妃留有一张清晰可见的脸,神情可怖。

她听见她的喊冤声愈发凄厉。

......

玉扶摇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连绵的雨下个不停。

破漏的墙角生着零星几株杂草,鼓噪的风裹挟着初秋冷气和雨水往墙缝里渗。

年久失修的瓦片抵不住水滴的热切,爽快敞开胸怀,任由雨水接二连三亲昵抚摸着它的纹路流淌进屋内,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汪。

旧梦与秋寒磨人,塌上美人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色,她皱着眉伸手探探额头,果不其然一片灼热。

她踉跄着起身给自己添了件洗的发白的青色旧袄,动作间,隐约能瞧见一把瘦弱的骨头。

细眉柳腰,衬得人有几分病弱西子之态。

玉扶摇却顾不上那些,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不可视物,她半阖着眼摸索着系扣子,又一头栽回了薄被里。

潮气侵染大殿,角落里生出蘑菇。

有肥硕的老鼠大摇大摆蹿过旧塌前,不肯咬一口潮湿塌角,只抖着胡须,直着上半身子拿黑色豆豆眼盯着塌上人。

连续的高热烧的玉扶摇脑子发昏,醒与梦间沉沦时隐约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呢喃:“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

我还能要什么。

玉扶摇昏昏沉沉的想,我要出去,要活着,我想要一个公道,清清白白的从这里走出去。

但我大抵是出不去了。

青白的细长指尖捏着薄被,她费力将自己裹成紧紧一条试图保暖,却照旧冷的发抖。

她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死在这张薄塌上,直到尸首被老鼠啃食殆尽也无人问津。

那声音仍旧问:“你想活下去吗?”

干裂的唇微微开合,常年不语的嗓音嘶哑,“我想,我想活着。”

似乎有人掀开了薄被,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玉扶摇只见得一个模糊人影,依稀听得那人说了句什么,再醒来,床榻前空空荡荡。

雨停了。

肥硕的野鼠躺在地上,四肢早已僵硬,几条血线从它身蜿蜒与未干的浅水洼汇聚,晕染出诡谲的粉色。

玉扶摇动了动手指,尖锐的棱角嵌入肉里,她不顾浑身粘腻,慌忙坐起展开手心,精致的木盒棱角分明,里边赫然是一颗莹润饱满的白丸子。

阳光透过窗棂,给地面的积水镀上一层银光。

汗湿的头发粘着额头,她垂眸,半晌竟嗤笑一声,将木盒子狠狠砸向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好大的手笔。”

但这是三年来,唯一的好消息。

冷宫里破破烂烂,玉扶摇早不知道今日是何年何月,幸亏天已转冷,不然地上的死老鼠怕是会腐烂生蛆。

腹中水米未进,她早饿的头昏眼花,强撑着打扫老鼠,再去领了饭食,冷硬的馒头几欲刮破喉咙,她面不改色的往嘴里塞。

末了,竟有小太监端了碗温水来。

“天冷了,喝碗水暖暖身子吧。”

玉扶摇仔细瞧他几眼,小太监眉眼间略有稚气,捧着碗看她,手上尽是老茧,眼中却亮晶晶的,与腐烂麻木的冷宫格格不入。

“多谢你。”

玉扶摇接过碗一饮而尽。

上头分下来给她的活计又累又脏,无需多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宫里藏不住信,她虽有几天没来,也不过是被老嬷嬷不痛不痒的说道了几句。

玉扶摇只当她在放屁。

一同浣洗衣裳的小宫女却脾气大的很,许是攒了好几天的怨气,一股脑将她盆里的脏衣裳往玉扶摇盆里倒。

“三日不来!就知道躲懒,这还没出去呢,某些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真以为出去了就能得宠?”

老嬷嬷一声不吭,只当听不见。

玉扶摇却顿了顿,狐疑的擦干手摸摸脸,转头看她。

美人回眸,阳光给她侧脸勾勒出一层金边,明眸皓齿,唇色浅淡,泡在水里的手指纤长。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小宫女一噎,更大声的叫:“不过是生了张狐媚子的脸!还不是惹人厌恶,不然怎么能被贬到这来!”

“你心中不忿前几日多做了活,我做回来便是。”

“你,你既然你爱做,那你就都做了吧。”

玉扶摇叹气,端着盆起身,一盆子污水扣在小宫女脑瓜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