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见手青

有了第一朵收获,不见得证明今天一定满载而归,但至少给予人希望。

陈跃进的心又火热了几分,赶紧弓着腰拿着镰刀在周围小心翻。可惜一个回合下来并没有遇见羊肚菌团那样的爆棚运气,周围没再找着第二朵。

但完全没关系,他拧起篮子朝下一个标地。

即使同一片草地上,三十年的经验也让他更明白什么样的地方更容易冒出菌菇,什么样的地方长出的菌菇更肥嫩。

所以又一个不小心捡了几朵普通小杂菌后,他在一堆碎石杂堆处,一连发现好几朵傲傲然的羊肚菌。

算是运气好,这是遇上一个小菌团了。陈跃进已经没有发现第一朵时的激动,毕竟老职业选手了,心态早练平稳。

这几朵的品质也是相当不错的,七八公分的占大多数。野生菌有七八公分已经是难得的极品,四到六公分才是大多数。不比三十年后羊肚菌已经有人工种植,动辄七八公分已不在少数。

这几朵也不老,相当鲜嫩,又肯定算不得童菇。想想他喝毒汤的那天晚上下过一场大雨?之前不知道了。所以保持着草皮的相对湿润,出土期应该在一个星期样子,正是采摘好时候。

陈跃进蹲下不紧不慢地将每一朵有条不紊地采摘进篮子,掩上菌窝。羊肚菌在篮子里平平整整地摆放成一排,最大的第一个挑头,像一队严谨的队列。

满意了!至少值一块钱的。要知道现在市场上小白菜一毛钱一斤,本地请个有手艺的石匠一天三块钱。(计量单位公斤,以后不做单独标注)

陈跃进略微休息,趁休息途中目光四下扫荡,寻找最有可能出菇的地方。毕竟一大山草皮,傻子才会地毯式搜寻。

阳光越来越刺眼,终究还是有一些晒人的;临近中午的时候,西南相较别处更强的紫外线,刺得人手臂有些疼。

陈跃进此时蹲在一条沟边不远撅着屁股正埋头苦干。

第一天没带水壶上山,所以他本意是沿着草皮山跨山沟来喝点水,正好趁中午太阳毒乘乘凉,谁想到快到水源了又发现了两三朵成色还算不错的,就特别烦人。

一会儿采割完后,他把篮子提到水沟边。里面芭蕉叶已经连续盖了两层,整整齐齐格外有序,看得他翘了翘嘴。

喝了口水,润润喉后他才重新把目光转回来,沟旁边寻了一个阴暗凉爽的小崖。

陈跃进起身把篮子提过去,从里面抽出两张已经不在那么新鲜的芭蕉叶垫底小崖下,小心翼翼一个一个地将篮子里的牛肚菌挪腾出来罗列一堆,再一次空出篮子。

他拍拍手,节奏完美!

羊肚菌包括任何菌子如果要出鲜货,自然需要尽量免除被放在阳光下暴晒。下午太阳会越来越烈气温上升,放在篮子里肯定会加快它的萎缩,等到明天再拿去市场一定失去色泽。

水沟旁边这个小崖位置就很好,凉爽,通风,简直是天然的保鲜场所。

他重新回到石板上坐好,往空篮子最底层掏挖,两三下掏出俩泛黄的糖精馒头,扁扁的,也不嫌弃送嘴里大口地开始咀嚼。

早上可是还没吃早饭就出门的,这时候着实有点饿。这馒头是他老妈昨天下午蒸的,小麦刚收获不久,新鲜得很,会是近两个月每个家庭的主食。

两个馒头吃下后又趴下喝了几口水,基本半饱才起身。下午陈跃进打算朝水沟左边的阔叶林里走。

这边树木虽不高但也会阴凉很多,地上几乎没长草皮,表面被快腐败的树叶层层叠叠覆盖。

略微休息后陈跃进钻进林子,他能明显感觉到枯枝败叶对眼睛又是一种更深层的考验。以颜色论,草皮地多少还有些青葱色给予调节,枯树枝树叶却单调得要死,寻找牛肚菌的难度直线上升。

他忍不住揉揉上午已经有些用力过度的一双眼睛。

树叶里的羊肚菌更是一样总是在你一个不经意间,也许就在你前头,也许就在你脚底下。往往勇往直前没有回头之间却意外发现。

但是,再难难不倒高质量男人……

只见他镰刀在树叶间挑挑翻翻……

陈跃进明显有一种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运气特别好,似乎菌子的出没率比三十年后更频繁一些?而且每一朵品质三十年后也照样难望其项背!

悉悉索索地在林子里穿来穿去。这个季节其它杂菌还不多,但能吃的他同样没忘了,一朵没舍得落下全摘下来,包括一座枯树桩上长出的一大堆木耳。

贼不溜手的,就特别有乐趣!

以至于时间过得特快,不留神间下午见天儿虽不算太迟,却也不早了。陈跃进感觉有些累,一屁股坐地上看着旁边整整齐齐的半篮子,认为差不多了,比上午还多一些,他愉快地决定见好收。

草皮和树林太辽阔,一山又比一山高。继续下去还能采多少没人知道,零和无限皆有可能,采菌人一定要懂得割舍。

休息一下起来,回去的脚步总要轻快一些。刚转头往沟边赶没多远,忽然镰刀刮开旁边马尾松下面的一篓枯叶,没想到翻露出两颗虎头虎脑的红葱。

陈跃进瞪大眼睛!又见见手青!

跟他缘分至深的菌子。

他不知道他这辈子是怎么来的,但他知道他上辈子是怎么没的!

上辈子儿子的毒汤里就有红葱的味儿。

可惜只有两朵,没法单卖出去。

陈跃进站着犹豫一下,终究没经住诱惑,放下镰刀,匍匐下去小心翼翼地依次连根拔起。

这东西不需要留根,拔出来后一定要完完整整,而且放篮子里时陈跃进特意抽出一张芭蕉叶专门把它俩单独包扎紧,结束后才回手将菌坑填上。

简直再慎重不过。

见手青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千万别轻易让它破口,破口后颜色数秒钟变青,所以才叫见手青。

它更神奇的是,明明所有人知道它有毒,可世世代代还乐意吃它。

西南地区野生菌几百种,为什么在西南人野生菌食谱里它能挺直腰杆稳稳站进前五位?因为它长得漂亮?因为一个个想见小人?不,这个事儿陈跃进太有发言权,那就是真的是它那吃过便令人忍不住回味的美。

至少在陈跃进个人心目中,所有野生菌里手见青的位置是一直排名第一位的,虽死而不悔……

“可惜了,怎么就只有两朵呢?”

陈跃进拧着篮子一边往下走一边嘀咕,量太少也不好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