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路越走越偏僻,他们在一个挂着锁头的木门前停下,岑宴北眉毛拧得更深了。

姜桉桉没请两人进去,开锁在抽屉里找身份证。

那木门瞧着并不怎么结实,里面不大,一张床、简易无纺布衣柜,书本垒放整齐的桌子、一把椅子,还有摆了旧灶具锅碗,连洗手间也没有。

但,床铺整洁,旧床头和旧桌椅擦得干净,水泥地面被拖得发亮。

姜桉桉锁了门,看向两人:“走吧!”

从棚户区到民政局那一路,三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说话。

民政局工作人员看着分坐两侧,头上都带伤的两人,例行公事劝了劝,最终还是给了离婚证。

岑宴北拿着红色的小本子,只觉顺利得不可思议。

“离婚证已经领了,岑宴北明天我能看到公开道歉吗?”姜桉桉问。

岑宴北回神:“好。”

姜桉桉点头起身:“你公开道歉后,我就立刻离开海城,不会再出现在你和窦雨稚面前。

岑宴北攥着红色小本子的手一紧,脑海中莫名浮现被姜桉桉按在教学楼后墙上的画面。

他跟着起身随手将小红本装进口袋,阴沉着脸同姜桉桉说:“你住的那个地方不安全,公寓我说给你了我就不会再要,你……”

“不了,多谢。”她将离婚证装进羽绒服口袋里,“那就……再见。”

领了离婚证,她和岑宴北最后一层关系便彻底没了。

以后希望他们能永远不再见。

雷鸣岳见姜桉桉不接受岑宴北的好意,便说:“我那有套房子还空着你可以先住过去。”

她摇头,拽高围巾将自己口鼻遮住,只留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冷清眸子:“我一会儿就撤案,那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雷鸣岳说。

她再次摇头,语气客气疏离:“不顺路,就不麻烦了。”

看着姜桉桉转身离开毫不留恋的背影,岑宴北薄唇抿得更紧。

“没想到你们会走到这一步。”雷鸣岳感慨。

姜桉桉坐在民政局公交站牌旁等公交车的间隙,看着离婚证出神。

她也没想到会和岑宴北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且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像他们谁也没有错。

岑宴北22岁生日时,他说第一个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和他立刻领证,第二个愿望是26岁和他们的孩子一起过,第三个愿望是希望能和她白头到老。

只实现了一个。

她还记得从民政局出来,岑宴北婚礼用完结婚证后就要把结婚证烧了,他们之间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那些画面对丢失了两年的姜桉桉来说,恍若昨日。

现在身处他们领证的民政局外,拿着红色的离婚证,还真是讽刺。

姜桉桉用手背揉了揉酸胀的眼,把离婚证和身份证放好,刚打开手机打算订明天晚上飞云城的机票,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面前。

后排车窗放下,林谨容棱角分明的冷白五官出现在眼前。

姜桉桉四下查看一圈,忙锁了手机屏幕走至车旁……弯腰双手扶住车窗边缘问坐在驾驶座后方的林谨容:“您怎么在这儿?”

“去了趟海城分公司。”他示意姜桉桉,“上车。”

副驾驶上林谨容的助理已经下来,浅笑同姜桉桉打了招呼,想替姜桉桉打开车门。

但姜桉桉没挪动。

她望着林谨容立体的五官,斟酌开口:“林先生,以后我们见了还是当做不认识吧!您经常出现在媒体报道中,万一被记者拍到我和您在一起,姓林和相似的长相,姜家一定会让姜宝栋缠上您,甚至可能顺着您缠上林家。”

看了眼快要进站的公交,她又说:“公交车就要进站了,林先生……”

“先上车。”林谨容嗓音醇厚有力。

姜桉桉手指蜷缩。

公交车催促轿车离开的喇叭声响起。

可林谨容一点也不急,好似要和她耗上平静望着她。

在公交车按着喇叭进站的前一刻,她终是败下阵来拉开车门上车。

一上车,不等姜桉桉告诉司机可以把她放在哪里,便有人打电话和林谨容沟通工作。

又见林谨容交叠的双腿上还搁着没看完的文件,她将手机调成静音,尽量保持安静不打扰他。

但她和岑宴北领离婚证的消息已经传开……

微信信息不断弹出,手机振动不停。

挂断电话,林谨容从西装口袋拿出签字笔打开笔盖,问身旁低着头摆弄手机的姜桉桉:“怎么没在医院?”

正一个一个删除联系人的姜桉桉闻言,头也没抬回答:“明天岑宴北会公开向我道歉,所以来和他领离婚证。”

林谨容握着签字笔的手一顿。

离了?

这么快倒是在意料之外。

想起初次窥见岑宴北和姜桉桉那点苗头时,他同姜桉桉说岑宴北适合做朋友,但不适合安排进她的未来。

17岁的姜桉桉头发松松散散扎着高马尾,米白色宽松的蝙蝠袖衬衫,修身黑色牛仔裤,小白鞋,背着竞赛组发的双肩包,仰着白皙秀气的面庞,用她那双水洗般的黑亮眼仁望向他,像个不敢炸毛的刺猬,又乖又执拗

将衣服钱转给谢子怀,删掉谢子怀微信账号后,她的微信联系人里只剩安姨、安欢颜和董教授,还有林谨容。

林谨容头像是从海底仰拍太阳的照片,朋友圈一条没有,不知道还以为是老年人的账号

她手指停在林谨容的微信头像上……

“昨天医院的花费是多少,我微信转给您。”姜桉桉转身望向正看文件的林谨容,“还有您的领带也被我弄脏了,我一并转给您。”

轿车突然左偏紧急闪避,姜桉桉手机脱手飞向林谨容。

姜桉桉睁大眼伸手抓了个空,人也撞入男人温热的怀中,刚要下移抓手机,细腕便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用力攥住。

手机不偏不倚掉在林谨容裆部。

意识到那的确不是自己能伸手的尴尬位置,她尴尬得耳根红透。

一抬头,正和金丝眼镜后那双深沉湛黑的眼对上,心跳因为窘迫不自然快了起来。

司机看着前面打着双闪急速离去的轿车,也惊出一身冷汗,忙道:“先生不好意思,那辆车突然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