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不醒 颜景第7章

卫芙害羞地回道:「将军一定很开心。」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您府里一定有用得惯的大夫,我就不给您开安胎的方子了。您身体不错,最好是不要吃药,我给您写一些注意事项吧……」

卫芙显然没料到我这么平静,她安静地看着我写脉案,突然很失礼地问:「你不生气吗?不嫉妒吗?」

这样直接……

我写字的手一顿,两相沉默下,我选择了继续写完。

我把脉案递给她,认真地回答:「我已经生气过了,在到你家住的那几天,我就把所有的气都生完了。」

「我是不喜欢你,但也不嫉妒你。你是官家小姐,若非身不由己,怎么会去做冲喜娘子?如果老夫人没有擅自把信拦下来,你怎会连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都没有?」

「你对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竭尽全力维护自己应有的东西罢了,我为什么要嫉妒你?」

我带着唏嘘的语气问她:「你幸福吗?」

卫芙看着我,眼睛睁得很大,她似乎从来没想过我会说出这些话,又像是从没想过自己到底幸不幸福。

好一会儿,她才颤抖着声音缓缓开口:「其实这次是将军要我来的,他要我转告你,他愿意娶你做平妻……母亲也同意了。」

我讽刺回道:「那他还真是做了不少努力。」

卫芙沉默了下来。

她眼睛低垂,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我见犹怜。

我不禁就把声音放柔了:「我会请小公爷替我转告颜将军,我无意做他平妻。」

「你,你为什么不愿意?将军说,你进门就是二房,对我不用行妾礼,生下的孩子就是嫡子,这难道不比你在这里当坐堂大夫强吗?你为什么不愿意?」

卫芙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急切,我从她的表情能看出,她不是真的希望我进门,她只是单纯地、迫切地想要知道我的答案。

我诚恳地告诉她:「因为嫁人只是我人生的选择之一。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愿嫁给尊重我、爱护我,同时我也尊重他、爱护他的那个人。既然我于他是从一而终,他于我也应当如此。倘若没有这样的人,或者我心悦的他做不到这一点,那么爱情和婚姻不要也罢。」

「人生很珍贵,情之一字囊括万千,并不仅限于爱情。我有很多理想,也会遇到很多人,我要忙着去爱这些人和事,没有时间纠结于一个志不同、道不合的过客。」

12.

卫芙离开的时候很恍惚,她向我道了歉,还付了我一大笔诊金。

她说,很遗憾是以这种身份和我相识。

那之后颜景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医馆门口了。听俞小公爷说,卫芙有孕以后就加强了和娘家的人情往来,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卫家和颜景的母亲都站在了她这一边,压得颜景根本不敢出现在医馆这条街上。

「没想到她看起来柔柔弱弱,手段倒是不少。女人真可怕。」俞明曜说这话的时候一手拿着点心在啃,另一只手伸过来等我给他诊脉。

我看着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突然想起来他身边只有管事和小厮,根本没有丫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小公爷不喜欢女人吗?」

「?」

我了然,随即郑重地拍拍他的肩:「没有关系的,您的家人那么疼您,肯定会理解您的!」

俞明曜毫不手软地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我看你是闲得慌吧!走,跟我去看姑姑!」

13.

事实证明,临时起意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们的马车没走出太远就突然一个急刹,我和俞明曜被颠得东倒西歪。

我刚被他扶正,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在嚷嚷:「贵人就了不起吗?贵人撞到人就可以不用赔偿吗?」

这是马车撞到人了?

随着周围逐渐有了看热闹的声音,俞明曜敲了两下马车内壁,很快就有下人上前:「主子,是她突然冲过来的。我们及时拉住了马,但还是撞到了她。」

我吃惊地看着俞明曜:「碰瓷?」

我还没见过古代的碰瓷呢!我悄悄掀开帘子,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赖在地上,正不顾形象地惊声尖叫:「赔钱,赔钱!我要看大夫!」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我急匆匆跳下马车,还不忘拿上药箱。

我三两步跑到她面前就要给她检查,她立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你要做什么!贵人要杀人灭口啦!贵人要杀人灭口啦!」

我被她的阵仗吓了一跳:「呃,冷静一点,我是大夫!你要是太激动的话,伤口会裂开的!」

女子双手交叉挡在自己身前,根本不让我碰:「胡说!你是从马车上下来的,怎么会是大夫?你就是要杀人灭口!你就是不想给钱!」

她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全力朝我挥舞起来!

我后退不及,第一反应是不伸手挡,但这样一来,那簪子就朝我的脸去了。

我下意识闭上双眼,等待着预想中的刺痛,甚至大脑已经想好一会儿要怎么清洗伤口,怎么给自己开药,结果下一秒,我就听到了女子的尖叫。

我重新睁开眼,才发现俞明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了。现在他正站在女子的旁边,抓住了她,还卸掉了她的手臂!

女子跪坐在原地哭叫着,周围人全都目瞪口呆。

俞明曜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这条街上谁不认识李大夫?谁不知道她医术好、心也善?怎么到你这就成了要杀人灭口的凶手了?」

他轻蔑地打量了女子两眼,对我说:「去检查一下吧,看看撞得多重。」

女子疼得没法挣扎,但她依然尖叫着拒绝我接近。

这态度就很不对了,我仔细检查后初步判断:「只是轻微的挫伤。」

除了俞明曜让她脱臼以外。

周围哗然,大家都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这女子是想讹钱了。

有人低声说:「怎么想的?惹谁不好,惹这个混世魔头,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大家都在等俞明曜当场发飙,我甚至在角落边边瞅到了看热闹的御史。

这边厢,俞明曜蹲到女子前面,脸色阴郁:「不管你是想讹钱也好,还是想败坏我的名声也好,都是小事。但想伤我的人,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默默吞了口唾沫,寻思着如果俞明曜等会太过,我得拦一拦。

结果没承想,他只是在女子恐惧的神色中,扔给她一个钱袋,然后吩咐下人:「带她去附近的医馆治伤,然后去报官。」

「是!」

「走吧。」做完这些,俞明曜弯腰拎起药箱和我,重新上了马车。

就,这?

我和看热闹的人都呆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上车后的俞明曜就伸出一根手指不停点我的额头:「你不是脑子挺好使的吗?怎么今天遇到点事就冲上去了?你做事过不过脑子?」

「别人要伤你,你能不能躲一下?光知道保护手有什么用,你是大夫没错,但手有命重要?」

「你是下属,知道吗?跟我说一遍,下属!你要做什么应该先征得我同意,冒冒失失像什么话!」

「……诶,诶,别哭啊……不是,我不是骂你,我还不是怕你出事……」

俞明曜教训到一半,我突然哭起来,眼泪豆子一滴一滴装满了委屈。

我确实怕了,但不是怕被那女子伤害。

穿越至今,不论身处战场还是人在京城,我一直无依无靠、战战兢兢,即便是背靠着颜景的时候,我都从不敢放松和放纵。因为我知道,我如果遇到了危险,或者犯了事,他会先权衡,再考虑要不要救我。

这个时代,女子和人命这两个词分量太轻,不论我表面看起来多么强大,多么没心没肺,多么拼命,我的内心都是毫无安全感的。

我过去之所以不哭,不是因为我不难过,不害怕,而是因为这些情感对我的前路没有益处。

现在有人会替我出头了,有人会因为我不珍惜自己,因为我犯蠢而骂我了,我那些积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一下就都转化成了旷世大委屈。

我不管不顾地任性大哭,眼泪鼻涕挂了一脸。

俞明曜一副「糟了、糟了」的样子,手忙脚乱地在马车里翻找帕子,最后只翻出了个食盒。

里面有我喜欢的红豆饼。

他尴尬地把红豆饼递给我:「是我错了,要不,吃点儿?」

我像个神经病一样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