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又一次头疼欲裂,我躺了一整天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我拎着那一箱子钱,去银行。

我想好了,一部分留给韩悦,她不能一辈子待在那个乌烟瘴气的黑舞厅里。

那些花几十块钱在黑暗里揩油的中年老男人迟早会毁了她。

我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当初要不是她拼命地从那群喝醉酒的男人中间硬把我拉出来,我可能会比现在更凄惨。

酒瓶碎在头上,她满脸血污还冲我笑。

“你放心,有我一天就不能让人欺负你。”

有了钱,她至少可以找个正经点的工作,不用被父母的医药费拖垮在地下,没日没夜挣快钱。

我还要给自己买一块墓地。

和我妈毗邻最好,跟她做个伴,相依为命。

剩下的,付清了医院的医药费,或许还能再撑几个月。

药太贵了,对于没有生活保障的我,那些续命的药我都得省着点吃。

柜台前,我把箱子放好,“存钱。”

因为金额巨大,对方让我进了里面的大客户房。

可是箱子打开来,我们都傻了眼。

除了最上面一层是粉红色的大钞,底下满满当当的都是冥币。

要不是看我满脸苍白,颤颤巍巍从兜里摸出一堆药瓶来,柜员大概会报警。

我摸出手机给易英哲打电话。

“你很想让我死么?”

他那边没听清,反复问我,“你说什么?”

“那么多的冥币真难为你还特地给我装在箱子里。”

他没再说话。

在我以为他要挂断时,他突然笑了。

“我真希望那次车祸撞死的是你,那我每年清明都有理由去看你,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烧给你。”

我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你骗我,我也骗你,所以至少这次我们算扯平了。”

“易英哲,没有孩子,我根本没有怀孕。”

“以后也不会有了,当年我为了我们的孩子,摘掉了子宫。你比我幸运,你的诅咒都实现了,我确实过得越来越惨,马上就要死了。”

“你记得把那一箱子冥币都烧给我,一分都不能少。”

我不等他说话,挂断了电话。

走出银行大门,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

我站了许久都迈不出步子来,双腿发软。

人是怎么倒下去的也没有意识,只觉得耳边嘈杂,呼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

韩悦的哭声时远时近,消毒水的味道渐渐变得清晰。

我有些懊恼,瞒了这么久,还是让她知道了。

恍恍惚惚中似乎有冰凉的液体在血管里穿梭,我很想醒过来,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耳边的声音有时清晰有时模糊。

我想我大概在做梦,竟然能听见易英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救救她,我就算卖房卖车也会付她的医药费。”

怎么可能呢?

他巴不得我去死才对。

韩悦白天守着我,晚上会用毛巾帮我擦脸。

“我去上班了,明天我回来的时候你要醒过来,你不是说想拍好看的照片么?我借了一个很好的相机。”

但眼皮很沉很沉,无论我怎么努力,到了她回来的时候我还是睁不开。

易英哲不停地在说话。

好像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贺婉婉,你醒过来我们就好好地在一起。”

“我都是骗你的,孩子有没有都没关系,我从来也不是为了孩子才娶你。”

他说他已经保留了宋思甜和别的男人联手做仙人跳的各种证据。

“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威胁我,就算鱼死网破,我也没什么怕的。”

他说比起这些,他只怕我会死,怕我永远消失。

“五年了,我不是没想过找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说从未想过自己幸福的生活原来早就充满裂隙,母亲的怨怼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们的关系。

我闭着眼睛都忍不住想要叹气。

他虽然不是易厂长亲生的,可他们真的好像。

为什么一定要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才突然萌生出了莫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