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枫晚最近挺开心的。
投资炒股炒对了，第一个月拿了三成利。
五十万的本金，十五万的利息，再次全部投入到股市之中，静等着下个月的到来。
陆绍轩那里也再没出过什么事，也用不着她操心。
而有一个人此时比她更开心。
江眠。
终于拿到驾照了！
全新的，正规的驾照！
他高兴地要蹦起来了。
他兴奋之下，去学校找了他的老师。
学校老师已经习惯他每天翘两节课了，反正不影响成绩，他们也没说什么。
一进门，他就听见有人在讨论：
“哎你们说哪个艺校好啊？听说咱们下学期要去艺校学习，然后才能拿到艺考的资格......”
“不知道，我还在找，感觉都好贵......”
“要找就找好的，挑便宜的干嘛？明年再报一次啊？还不如直接选贵的，一次过！”
“可是你那个也太贵了，半年两万......”
恍若一盆凉水从头浇下，瞬间把江眠浇了一个透心凉。
啪嗒。
他发工资后给老师买的小蛋糕落在了地上。
“你们，在说什么啊？”他咽了一口唾沫，浑身僵硬地问道。
见到江眠，两人回过头，惊讶道：“你还不知道啊？三个月后我们得去艺校培训，然后等回来直接参加艺考，现在正商量去哪个艺校呢！”
“还要培训？”江眠声音更僵硬了。
陈老师没说过这茬，他以为，他只需要在接下来一年里努力工作，把上大学头两年的学费攒出来就可以了。
想到江眠的家庭情况，两个学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个......我们也只是听说哈！培训学校也有没那么贵的，便宜的不一定是教学质量不好，也可能只是名声不显。有的听说师资力量和教学质量都不错，大几千就能上。”
大几千就能上......
江眠脸色白了，眼睛也红了，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说艺术是有钱人的游戏。
到头来，一切还是一场空。
“你没事吧？”那个人看他神色不对，有些紧张地问道。
“没事。”江眠摇了摇头，游魂一般地离开了教室。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公园的一处长椅前停了下来。
他忽地开始大笑，笑够了又开始哭，哭的不成样子。
哭完了，他又开始喊，公园的人用看精神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却不管不顾。拎起自己之前摔了的小蛋糕，打开，里头已经不成样子了。白色的奶油和红色的草莓酱混在一起，变形地彻底。原本那美丽的奶油花像是被暴力撕碎了，那些红色的东西像血，江眠拿起叉子，一刀插进了奶油花的心脏。
他开始吃，大口大口的吃，没几口就吃完了，他又把包装舔的干干净净，泪滴大颗大颗的从眼中滑下，落地无声。
他完了。
今天来之前他特地跟父母大吵了一架，以此来决定他的工资以后交给谁保管这个问题。父母对他十分失望，直言让他滚出家门。
他不在乎。
他相信自己能出人头地。
只要考上大学，只要考上大学，那么一切就不成问题。等他毕业了，有了好工作了，挣钱了，到时候父母还会这么对他吗？恐怕他们再也说不出画画是无用的东西这种话吧？
他是如此想着的。
这段日子他已经孤注一掷了，并且逐渐找到了信心。
但是上天总喜欢给人安排惊喜。
他在公园坐了不知道多久，兜里小灵通的闹铃忽然响了。
他猛地惊醒，想起来该到去接陆绍轩的时候了。
手机是他今天买的，不是智能机，只是他觉得和雇主之间没有电话也不方便，再说了以后他上大学能用到，所以就买了。
他给自己设定好每日准时的两个闹钟，这两个闹钟是提醒他，要去接孩子了。
准备抬步去完雇主家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输了又删，删了又输，好半响才拨通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
他听见了自己带着点哭腔的声音：
“凯子，我完了......我以前真不知道艺考前还要去什么学校培训......我以为自己学习，有时间的话就报个辅导班就行了......”
“江眠，怎么了？”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陈凯有些焦急的声音。
江眠又想哭了，虽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听见了......他们说三个月后我们要上艺校培训......那些艺术学校，最便宜的半年也得好几千，贵的话就得好几万......我早该放弃的，就该听我爸妈的，碰什么艺术啊，那是有钱人家才能接触的玩意儿......我现在跟我爸妈也闹翻了，这些天因为忙着练习学习也没好好学。凯子，我我完了，我的人生被毁了，你记着我哈，将来有什么事，就把我的例子告诉他们，让他们长长记性......”
“你想干什么？你现在在哪儿？”陈凯从话里听出点不对劲的意味，更急了，“你别冲动，我现在就去找你......艺校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是吗？对了你不还认识了雇主吗？她因为想资助你上学给了你司机的职位，我们去求她，我拉下脸和你一起求，跪在地上求，说不准她会帮你一把呢？”
“我怎么有脸去见人家......把人家当提款机了吗？”江眠自嘲道。
“那我去见！”陈凯立马说，“我出的主意行了吧？你别冲动哈，咱们手里的牌还没打完，等到最后才能知道结果。你的人生还没有被毁，现在放弃太早了......”
陈凯不停地说着，等确认江眠放下自杀的念头，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江眠面无表情。
他觉得他简直就像是一个卑劣的小丑。
明明早就决定了怎么做，明明在手机闹钟响起来的一瞬间，就定下了自己的目标，可却偏偏打电话给别人，忽悠他最好的朋友去给他挡枪。
是因为怕被骂贪心不足，或者其他的而丢了工作吗？还是因为这件事从陈凯口中透露的话，可信度高一点？亦或者单纯是不想在对方面前失了面子？
江眠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他只知道自己是个卑劣的小人。
他如往常一样去接了陆绍轩，什么也没提。
林枫晚在出门逛街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是陈凯。
他额头上都是汗，气喘吁吁的，衬衫都湿透了。
林枫晚也闲着，就坐了下来，听了听他想说的事。
听完后，她笑了。
“他需要帮忙应该是他亲自来，而不是找人来。”林枫晚说，“让我猜猜他让你来是为了什么？如果我同意了，对于他来说两全其美；如果我拒绝了，他可以说是你自作主张，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对吧？”
陈凯一愣，他想说江眠没有那么多心眼，确实是他想来的，但是林枫晚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她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含在嘴里，徐徐吐出一股雾气：“让他亲自来见我。”
她说。
陈凯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林枫晚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从她的脸上，他看不见任何波动，仿佛他刚刚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已。
陈凯给江眠回了电话，江眠还记得要先把陆绍轩送回家，然后才过来了。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走了过来，不敢抬头看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
香烟抽完了，林枫晚掐了烟，随手把烟头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懒洋洋地笑道：“来了啊？”
江眠嗓子里发出一声弱弱的“嗯”，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出来。
“行了，你走吧。”林枫晚挥挥手，让陈凯离开，这下子，她眼前就剩下江眠一个了。
“一个人如果喜欢算计朋友，他会没有朋友；一个人如果谁都算计，那么他会成为世界上最不受欢迎的人。”林枫晚笑着说，“世界上聪明人并不少，我觉得我也不算傻，你怎么敢就用这种粗糙的手段对付我的？我这个人啊，最不吃卖惨这套。”
江眠抿了抿唇。
“还有，我不知道你是特别自信还是没有自知之明，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有勇气找你认识一个月的老板，借一笔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还上的钱？”林枫晚继续说道。
江眠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他仿佛是被人剥光了扔在大街上，无数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很想跑，但是他没动，不仅如此，还抬了头，那双之前一直不敢看林枫晚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所以你能借我一点钱吗？”
他问道。
林枫晚挑了挑眉，心道这货确实是勇气可嘉。但是没用，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能。”
江眠没放弃，他继续盯着林枫晚，眼睛都没眨：“那您能教我赚钱吗？”
啊这......
林枫晚眨了眨眼。
“随你。”她说，“我做金融生意的，你了解金融吗？”
“我可以学。”林枫晚说。
“剩了三个月，来得及学？”
“来不及就等明年，只要赚够了进艺校的钱，我可以再等一年。”江眠回答道。
林枫晚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十分稀奇。
这年头脸皮厚又心理强大的人可不多见，尤其还不是反面教材，她想了想，问道：“你还是专心画画吧，我懒得带学生。”
听到这份拒绝，江眠的心跌到了谷底。
“不过，你信得过我的话，你可以把你的工资或者一些其他什么钱交给我，我帮你打理三个月。”林枫晚接着说道，“利润有多少不知道，亏了也别找我——哦，我不会给你提前预支工资，只有你干完那个月后才会把你的工资转进你的账户。”
江眠一怔，他听懂了这些话。
林枫晚不会借钱给他，但是可以带着他的钱做投资。
赚多赚少还不好说，而且，投资是有风险的，万一全部亏了，他也得认。
“麻烦了！”江眠咬了咬牙，应了下来。
他决定一道路走到黑了，这辈子不狠狠撞一次南墙他不甘心。他存了五百，加上第一个月工资八百，一共一千三。他其实没花多少钱，现在也就给自己存下100块当做自己未来三个月的伙食费，剩下的全交给了林枫晚。
然后，他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接送陆绍轩上下学，尽职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