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时苒死去的那一刻,还是觉得十分遗憾。

苦修这么久,最终,她还是没能真正寻得大道,为母亲报仇。

不过,她一介散修,居然能够引得自己的生身父亲,堂堂修真大族温家的家主,亲自带着数百修士来联合围剿自己。

倒也算是一桩奇谈了。

满天的风雪中,黑压压的人头如黑云密布,面容清皎如月的女子,一身青衣,手持长剑孤身站在城墙下。

她的头顶之上,是数位阵法大师布下的精妙杀阵,身后,是一城的百姓。

时苒知道,她逃不过了,她也不能逃。

自己若是逃,身后的百姓便逃不过。

这些人,都是在自己被赶出温家后,给予自己温暖和援手的普通人。

温家不会将他们的生死放在眼里。

但自己会。

那个眼神中满是惶恐看着城墙的女子,她的母亲,曾在自己年幼之时给了自己一包热腾腾的馒头。

那个握着自己父亲衣角满脸泪水的孩子,她的祖母曾在出嫁的路上看到了还在乞讨的自己,怜悯地给了自己一枚碎银。

还有许多人,她们都曾于自己有过点滴之恩。

时苒冷眼抬起剑,指向了她的生身父亲。

“别拿什么亲情来恶心我了。母亲被你选作祭剑之人时,你我之间便无亲情可言。我修的是无情道,走的是不归路!今日我死于此,是我修为弱人一筹,可温霆章,你以为我死了,你那废物儿子便能承继温家祖地的承认吗?”

看着温霆章那冷下来的脸庞,时苒讥讽一笑。

“废物就是废物,即便除掉我这个第一,他也永远得不到祖地的认可!”

温家的祖地秘境,是温家得以传承千年的根基所在。

其中,蕴含着从千年前传下的功法传承,

只有带有温家血脉的每一代最强者才能进入,谓之,祖地传承。

可偏偏,这一代的最强者,不是温家天材地宝喂养出的温霆章长子温泽,而是时苒这个祭剑的奴仆所生下的血脉。

所以,便有了这场倾尽温家精锐的追杀。

温霆章只是面带憾色摇了摇头。

“我说过,你若是愿自废一身修为,好歹有着父女亲缘,我会为你安排一门好婚事。这不比你一介散修,有今日没明日来得好?”

好亲事?

时苒连半个字都不信!

修真大界,强者为尊,女子本就被男子打压,若是没了修为傍身,更是任人摆布的浮萍,半点尊严也无。

她的母亲,天生剑脉,却因为出身平民,又是女子之身,被送给温霆章成了祭剑的剑奴,失了身子,更失了性命。

而她,不过襁褓之中便被扔出了温家,只因怕自己将来知道母亲的死,会对温家生出二心。

原本,时苒是要被活活溺死在水中的,偏动手那人家中妻子将要生产,一时心软,便将时苒放在了河畔,让其自生自灭。

而时苒被一游方道士捡到收养。

可老道士在她四岁那年便病死了。

而后,她一路乞讨,艰难长大,后来得了一位高人点拨,才机缘巧合踏入了修行之路。

没有天材地宝,没有家族护佑,她在生死决斗间、在秘境险林里为自己争取机缘和大道之机。

却没想到,最终温家还是不愿放过她。

不过,时苒冷笑一声。

今日,自己即便死,也绝不会让这些狂妄的男子好过!

握剑之手画出剑阵,数万剑光从阵中飞出,飞向了对面的温家修士,与之缠斗在了一起。

而就在所有修士目光放在那剑光之上时,时苒漫身涌现出无数道金光,那金光,飞向城中,飞向更远的城池处,甚至飞向了天下的无数角落,落到了无数女子的身上。

那是,时苒修行得来的全部灵力,蕴含着她的血脉之灵。

生命的最后一刻,时苒剑指苍穹,肆意大笑。

“今日我身死于此,但绝不算败,八方四海,九州天下,都有我的身影。温霆章,我死了,但我的血脉之灵已经遍布天下。温泽,永远得不到祖地传承,你们温家,完了!”

祖地只认血脉之灵,时苒虽死,可某种意义上,她的血脉之灵获得了永生。

祖地,绝不会认可温泽了。

温家的传承,是一代代相传,如今,真正该得到祖地传承的人死了,便等于在这一代中止了传承。

除非,温霆章能再生出一个强过时苒的孩子,取代她,再度获得祖地认可。

温霆章目露怒色,可他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时苒的身影消散在了天地间。

即便修为高深如他,也不可能杀遍这天下女子。

就像时苒说的那样,她没败,是自己输了!

此女果真是聪慧果敢。

可惜了,却是个女子。

时苒本以为,自己的遗憾,就只能是遗憾了。

却不想,死后,她陷入了无尽的混沌之中,这时,她似乎听到了一道缥缈的声音,仿若来自天际,又仿若近在耳边。

“你予这天下女子一份求仙问道的机缘,她们诚心为你祈求,那祇也便予你一份机缘。无情道都要从入世开始,历尽十情八苦,再发本心,证无情。去吧!度过你的诸世劫。”

而等时苒从混沌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边跪着一个小姑娘。

看到自己醒来,她欣喜若狂。

“小姐,您终于醒了!”

接着,她的喜色微微收敛了几分,有些为难道,“小姐,岑公子或许是身旁有事,所以来得晚了些。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侯爷和少爷在边疆也是要担心您的。”

这是哪里?

她又是谁?

时苒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久到底下跪着的小姑娘都有些慌张了,以为自家小姐这次是真气坏了。

就在她想站起身再请大夫来瞧瞧时,时苒终于开口了。

“你去,请崔小姐来过府一叙,就说,我有事关生死的要事要同她说。”

小姑娘一愣,接着有些惶恐。

小姐这是怎么了?!

崔小姐可是她素日里最为厌恶的人,同自家小姐的娴静贞柔不同,这位据说是岑公子表妹的崔真仪崔小姐,是个十足爽朗的性子,而且,还对岑公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小姐平日里连正眼瞧她都不愿,那崔小姐也说自家小姐是什么封建时代压迫下的提线木偶,两人是一言不合便要起争执。

今日小姐气昏倒,不也是因为见到岑公子和这崔小姐举止亲密吗?

时苒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小姑娘脸上变幻的表情很是有意思。

“你放心,你家小姐我没那么冲动。”

小姑娘这才忧心忡忡去传话了。

而时苒则是唤来了屋外另外伺候的人,吩咐她们去办几件事。

而不过一个时辰,崔真仪便来到了时府。

她也不愿来,可阿靖说时家父子如今还坐镇边关,简在帝心,若是得罪了时苒,怕是他们二人在上京城都不好待下去了。

所以今日,她只能来。

崔真仪长得只能说是清秀,加上她似乎并不太通晓礼仪,行走间衣裙上的禁步叮呤咣啷,十分没有仪态的模样。

可时苒见到她,却突然笑了。

这一笑,让崔真仪都有些毛了。

这时大小姐不会是疯了吧?

她笑什么呢?

而且,崔真仪没想到,上京城的第一贵女,一向最是看重姿容仪态的时大小姐,居然会在闺房内见自己。

还是散着发,身着寝衣的模样。

时苒摆手示意屋内的人都退出去,而后,她轻轻招手示意崔真仪上前来。

不知为何,一向瞧不上时苒的崔真仪,此刻却有些被镇住了的样子,下意识便听话地挪动脚步上前了。

而刚靠近床榻,她便被时苒抓住手腕,一把拖到了身前。

“崔真仪,你也是穿越者,是吗?”

时苒仿若对情人低喃一般在其耳畔道。

崔真仪本还想挣脱时苒的手,可听到这话,她的脸蛋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她,知道了什么?

还是说,她也是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