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仙来酒楼对面,是一家红火的灯铺。
这是许多有情男女相约出行的必经之地,此刻立在铺口,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中,最为惹眼的当属秦策和萧盈歌。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被对面酒楼上的二人尽收眼底。
秦策送给萧盈歌的,是一只精雕八角素面金粉绘芙蓉的花灯,精致却不显庸俗,富贵却不觉奢华。
“你想要什么字?”秦策捻了小管笔,朝萧盈歌轻轻一笑。
男人惊才风逸、浮白载笔,浅浅一笑恍若谪仙,无端的勾人心魄。
“是你送我灯,问我写什么作甚?”萧盈歌精致的小脸微红,蹭了蹭脚尖微撇过头。
这小模样落在秦策目中无比的娇俏。
他唇角越扬越高,收回视线在素绢灯面上,用瘦金体写下排序错落的一行字。
略微发福的掌柜满面笑容,在一旁打趣一般念,“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哎哟,公子跟**郎才女貌,天设地造,真真羡煞旁人。”
萧盈歌被说的颇不好意思,素手轻捏袖袍,撇过脸余光却偷偷看俊朗的男子朝她走来。
“歌儿,送给你。”
萧盈歌收下灯,举到眼前看那两列字,苍劲有力,十分惊艳,她越瞧越是喜欢。
“那就是我哥。”请仙来的二楼,秦欢目瞪口呆的看着楼下一幕,“就是不知那女子是谁?”
那姑娘应该是上京人吧?她哥才到上京多久?堪堪有一个半月吧,这么快就定下终身大事了?
秦欢不免唏嘘。
忽而觉得身旁阴风阵阵,秦欢哆嗦了一下,扭头发现萧愈面色冷冽的可怕。
这又是啥情况?
秦欢咽了咽口水,“萧……萧大人?”
萧愈回过神,收敛了一身煞气,嗓音略沙哑,“那是你兄长?”
“嗯,”秦欢点头,迟疑问,“萧大人认识家兄?”
“不认识。”萧愈方才有的好心情霎时湮灭,深吸一口凉风入肺腑,方才觉得冷静些,提步朝外去。
秦欢跟着他,见他付了银子。
果然不是她能支付得起的。
她微撇了撇嘴角,“下次有机会,我请大人吃饭吧。”
这话当然是随口一说的。
他们可能都不会有机会再见。
在酒楼门口分别时,秦欢并未听到男人轻如鸿毛,散在春风里的一声“嗯……”。
—
秦策心情颇好的踏进租赁小院。
还没走两步,就瞧见倚在廊边,环胸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妹妹,那目光可谓是意味深长。
“欢欢?”秦策眉峰轻挑,不动声色将一只绣芙蓉花的罗帕塞进黑革带中。
“哥,这么晚回来,你上哪儿去了?”秦欢笑眯眯看他。
秦策但笑不语。
“我是不是快要有嫂子了?”秦欢又问。
“嗯哼?”
“我都看到了,你跟人姑娘逛夜市,还送人家花灯呢。”说着,又略显酸溜溜的道了句,“你都没送过我花灯呢。”
秦策难掩开怀的笑了,笑的胸腔都发出愉悦的震颤,骨节分明的指轻刮了刮秦欢的鼻梁,“我们欢欢喜欢什么灯,哥哥亲手给你做?”
秦欢皱皱鼻子,拍开他的手,轻哼一声道,“你可真行,才来长安多久,就撩拨到了姑娘,那是谁家的姑娘,真是我未来嫂子?”
“是你未来嫂子,至于其他的,你以后会慢慢知道的。”
其实他和歌儿已经认识两世了啊。
秦策转移话题,“今天上哪儿玩儿去了?”
“去看了看我的客似云来,然后在外面吃了顿饭。”秦欢知道他有顾虑,也就不多问,她刮刮小脸,将吹到面庞的发丝拢到脑后。
逛了赌场,然后跟那位姓萧的锦衣卫指挥使吃了饭……前者她不敢说,后者怕她哥追根究底怎么跟人认得的……逛青楼跟人认识的,这个就更不敢说了。
天色已晚,兄妹俩没聊多久就各自歇息了。
而彼端的安亭侯府,可谓是阴云密布,雷龙闪烁。
廊中服侍的婢子齐刷刷跪一地,几乎将头埋进泥土里,尤其屋内传来一阵哭声时,她们只差连呼吸也不敢了。
府上唯二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吵架了。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两个主子头一回吵架。
室内并不如婢子所想,是面红耳赤的场面。
萧愈既无措、又头疼的徘徊于妹妹榻前。
萧盈歌把自己焐在被窝里哭,半晌才露出个小脑袋来,一双眼红彤彤的似兔子般,抽抽噎噎道,“阿兄,你不疼我了,你从前从来没有凶过我,你今天竟然为了秦策凶我!”
萧愈,“……”
怎么好像跟秦策有私情的是他一般?
呸!
“你以前答应过母亲,要好好照顾我的,你现在这是不要我了嘛!”
“就是因为我答应母亲要好好照顾你,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跳,你和秦策的婚事我绝不同意!”
“你都没见过秦策……”萧盈歌嘀咕,“你都觉得白祈佑那个烂人好了,为什么不能同意秦策?”
萧愈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妮子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
抛却皇子的身份,白祈佑同他们有着表兄弟妹的关系在。
“阿兄,你从前那么喜欢菁菁姐,为了她至今还不肯娶妻,我不信你不懂我的感受……你要是强使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
从芳菲堂出来,到书房处理公务,萧愈却始终无法定下心神来,满脑子都是妹妹哭红眼,说的那句他若强使她嫁给不喜的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快乐。
喜不喜欢,就那么重要吗?
比她的后半生还重要?
他同温菁菁青梅竹马,幼时就有婚约在身,他也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除却妹妹,那是他接触最多的女子了。
然而温家上门退亲,后温菁菁嫁进王府,盈歌上前安慰他时,他平静的告诉她,他一点都不难过。
盈歌以为他伤心的连表达都不会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真的波澜不惊,也是那时才知道,他对温菁菁,并没有喜欢的感情。
“主子。”这时,影卫敲门而入。
“主子,今日西华街上的事,属下以为有必要向您禀报。”子莫抱拳,恭敬的道。
“说。”锦衣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除却北镇抚司的兄弟,萧愈在安亭侯府培养的影卫,也是他办公事的耳目。
“今日二皇子在金玉阁被人刺杀了。凶手刺伤他后即刻逃逸,二皇子性命无忧,着人去追并未追上。”子莫道。
此事本该在侯爷一入府就禀,然而侯爷和郡主吵架,他们谁也不敢去触霉头……
“二皇子,金玉阁?”萧愈神色冷峻晦暗。
二皇子便是白祈佑,金玉阁自是青楼妓馆。
“二皇子并未宣扬此事,看来是打算吃下这个哑巴亏了。”子莫道。
萧愈目中只剩冷然。
皇室子弟逛青楼被刺杀,白祈佑若还想要那张脸,还想争储君之位的话,此事当然得瞒的死死的。
“我知道了,此事不必关注,下去吧。”萧愈挥退子莫,脑子里闪过的,是妹妹盈歌骂白祈佑‘烂人’的场景。
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也罢,烂人就烂人吧。
白祈佑多次向他暗示,他对盈歌有意,他并未表态。
一是他知道白祈佑的目标是侯府,是想拉拢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二来,他确实希望妹妹可以自己抉择,她的终身幸福。
但是萧愈万万没想到,萧盈歌会看上寒门出身的秦策……连中两元,萧愈丝毫不怀疑他是人中龙凤,他的顾虑是秦家,秦氏整个家族。
萧愈脑中忽而闪过那黑瘦小脸。
一双明目如含星子,清亮非常。
她口中的秦家,似乎还不错。